138.撿不回的鍋(1 / 2)

忽然湧入的大批經驗點讓蘇時一怔, 轉眼就意識到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將鈴鐺在手中握緊,魂力已催發到了極致。

能叫那位闊彆已久的黑暗友人這樣驚恐的情況,隻可能是對方不僅已經占了自己的身體, 還已經被自家愛人給認了出來,還馬上就要被按著往死裡揍了。

黑暗友人挨打早挨成了習慣,倒是不必太過擔心, 可隻要想起那晚陸濯困在回憶中的掙紮絕望, 蘇時心裡便絲毫輕鬆不起來。

他是在夢境中被拽到了這裡,騰身而起才發覺竟是玄天宗境內。此時宗門早已被魔聖臨世攪得人心惶惶, 從上到下亂成一片, 他卻已分不出多少心思去管, 確定過方向, 就馬不停蹄地直奔回去。

黑暗魔聖沒能跑出多遠, 眼前就蔓開了滔天的熊熊烈焰。

求生的本能叫他堪堪刹住了去勢, 膽戰心驚地回過身, 迎上那雙眼睛裡的懾人寒芒, 忽然狠狠打了個哆嗦, 口不擇言道:“我——我走錯身體了!你彆打我, 我這就把他還給你,馬上就還!”

他還在拚命試圖解釋, 陸濯卻仿佛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以烈焰將他牢牢困住,眼中已顯出不加掩飾的凜冽殺意。

靈魂深處騰起隱約共鳴, 蘇時腳下一頓,心中陡然沉了下來。

他果然沒有猜錯。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慘烈回憶,才能叫那個人因為找不到自己,就生出這樣瘋狂的心魔來。在兩人重聚前的那些時間裡,陸濯一個人到底是怎麼過來的,他還一點都不知道。

自己的心魔隻要有鍋就行,愛人的心魔大概也是有了自己就能平複。看起來仿佛沒什麼不同,可自己要是回去得晚了,拖到心魔獨立離體,說不定就要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陸濯扯著自己不放手了。

腦海中想象的情形叫蘇時本能打了個冷顫,給自己買了個加速的技能,身形就又陡然快了幾分。

*

陸濯禦劍立在半空,周身法力幾乎已不受控地激蕩碰撞,眼中黑氣起伏不定。

是他的錯。

明明都說好了一定會保護好愛人的,是他叫蘇時放心休息,也是他承諾了會一直守在旁邊,可這一次,居然在眼皮底下又將那個人生生弄丟了。

強烈的自責幾乎叫他失去理智,雖然無法對眼前的身體下手,神魂之力卻已毫不留情地點起灼烈火焰,將那具外來的靈魂炙烤其中:“他在哪?說!”

周身轉眼被置於無邊烈焰之中,黑暗魔聖慘呼著哀嚎不定,卻又根本不敢說出自己居然把那個更惹不起的老朋友關在了攝魂陣裡。隻瑟瑟發著抖,低聲求饒道:“他沒事,我這就去把他給你送回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跑到這裡來私相授受了,你放了我……”

要是真被對方知道自己想要搶奪這具身體,甚至居然還生出過吞噬那具神魂的念頭,他大概也不用想著再回到安全又溫暖的小黑屋去了。

自由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偷跑出來的黑暗工作人員被燙得眼淚橫飛,一邊在後台通訊上瘋狂召喚著老朋友救場,一邊忍不住懷念起了在小黑屋裡幸福安穩的美好時光。

接連呼叫了幾十次,蘇時的係統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了回應,給他發了個定位回來。

……

要完。

看著依然停留在玄天宗內的定位,黑暗魔聖眼前一黑,身形也忍不住晃了晃,忍不住狠狠捶了一把腦袋。

光想著要蘇時回來解圍,卻忘了打開那道攝魂陣的束縛。他要放開蘇時,就必須先趕回去,可蘇時要是不回來,他今天怕是就隻能埋在這裡了。

才懊悔地捶上腦袋,他那隻手臂就被牢牢製住,耳畔聲音沉得叫人膽寒:“你若敢傷他身體,我並非不能煉化了你!”

“我不是,你等等,我能解釋——”

係統被留下兢兢業業地模糊著眾人的記憶,定位也自然還在玄天宗內。黑暗魔聖並不知道他們已經炸開了攝魂陣,隻覺越發心驚膽戰。

眼看對方的火焰已經隱隱轉為更令人膽寒的墨色,一道靈光忽然劃過他腦海,急中生智凝音成線,匆忙暗中傳過去:“我是來給蘇時送經驗點的,不小心走錯了!你們家那位不是缺經驗點嗎?我有好多,都是打算送給他的!”

雖然工作人員不能在外人麵前輕易暴露身份,卻畢竟還是保命重要。看對方的數據不像是以前每次都被修飾過的長度,黑暗魔聖鋌而走險,毫不猶豫地打出了感情牌。

聽到他口中那個名字,陸濯身形一頓,微蹙了眉望著他,眼中黑氣閃爍不定,許久才漸漸恢複清明,沉聲道:“是券嗎?”

“啊?”

黑暗工作人員怔了怔,下意識茫然應聲,瞥見對方周身又迅速轉向漆黑的烈焰,立刻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是券!都是券!給他零花著玩的,想買什麼買什麼,私下轉的不走公賬!”

……

滔天的烈火灼焰漸漸熄滅,神魂識海忽然清涼下來,黑暗魔聖打了個哆嗦,心有餘悸地抹了把汗。正要偷偷溜出去放人,卻忽然被牢牢定住了身形。

即使被心魔所控,陸濯也顯然沒有那樣好糊弄。法力將他神魂困住,聲音依然透著未散寒意:“空口無憑,他人在哪裡?”

“他在——”

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黑暗魔聖為難得幾乎哭出來,支吾半晌才鼓起勇氣訥訥道:“我請他去我哪裡做客,同他開了個小玩笑……”

陸濯根本不信他,神識毫不留情侵入對方識海,一眼就掃到了當時的情形。

被困在陣中的身影不知經曆了什麼折磨,竟顯得極為模糊縹緲,若是叫不那麼熟悉的人看了,隻怕幾乎已認不出麵目。雖然聽不清說著什麼,卻能分明看得出周身全無掩飾的冷淡敵意。

蘇時向來是溫潤從容的,他想不出究竟是多叫人絕望的遭遇,才能叫對方顯露出那樣尖刻的鋒芒。

“不對,你看串行了!他是在和他那群朋友說話,我就是擺了個攝魂陣把他拘過去——”

隱隱感覺到對方周身氣勢再度變化,黑暗魔聖遍體生寒,倉促解釋了一句,才發覺自己竟說漏了嘴。

他本來就是專攻反派出身,行事自然也是鮮明的反派路線。把人家的神魂從夢中拘走困住,又放了狠話、奪了身體,那時偏偏又得意忘形,也沒留意陣中那道虛幻的身影究竟長得什麼樣子。

這樣一套下來,就算換了誰估計都要忍不住打他,更不要說是護蘇時護得近乎偏執的那一位了。

陸濯神魂本就已被心魔衝擊得不甚穩定,見到那般情形,隻覺心痛如絞,眼中黑霧愈濃,甚至已漫過隱隱血色。

迎上那雙眼裡再度灼起的真實殺機,黑暗魔聖暗道不妙,拋下身體扭頭就跑,卻才飛到一半,就被一層透明的無形屏障給結結實實地撞了回來。

他去勢太急,這一下撞得頭昏眼花,行動遲滯一瞬,身後已灼起了滔天烈焰。

*

衡量了兩方距離,蘇時匆匆趕回不複峰,借傳送陣法趕回山坳村中,正看到了眼前幾乎要命的情形。

陸濯一手緊緊擁著他的身體,周身殺意翻騰不定,原本燦金的火焰竟已隱隱透出漆黑。不慎捅了天大的簍子的黑暗魔聖被困在火中,已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緊緊縮在角落裡,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安定了多年的村民都被這樣的變故嚇得不輕,緊張地望著天上變幻不定的光芒,生怕這兩位神仙打架打得興起,揮揮手便毀了村子。

“陸濯!”

自己離他們還有些距離,蘇時已差不多沒了力氣,又不能燃燒神魂加速,提氣高聲喊了一句,卻並沒能叫愛人從心魔的暴走中回神。

蘇時心下沉了沉,深吸口氣振作精神,咬牙撞進自己身體裡,將他整個人結結實實扣住,硬生生按回院子裡:“醒醒,我回來了!”

陸濯本能地不知抵抗他的力道,又怕傷到院中草木,竟連護體法力都不用。被他撲在地上,悶哼一聲,卻依然抬手牢牢護住了他的身體。

漆黑的眼瞳裡拂開殺意,就隻剩下了深重的惶恐和迷茫。

蘇時胸口酸澀,半跪在地上將人抱住,聲音不覺發啞:“怎麼都不知道留護體氣勁,不知道疼麼?”

“是他的院子,他會回來的……”

陸濯低聲開口,踉蹌著站起身,看情形似乎還想要把地麵上被自己砸出的凹坑整平。

蘇時幾乎喘不上氣,抬手去拉他手臂。陸濯不會反抗他,被他一扯就又老老實實站住,目光卻還落在地麵上,一遍遍重複著:“他會回來的,我不難過他就會回來了……”

好不容易才給哄好的。

蘇時心口疼的要命,望向闖了大禍的黑暗魔聖的目光也透出毫不掩飾的惱火。黑暗魔聖自知理虧,咻地躲進院中避光角落,嚇得再不敢輕易冒頭。

“好了,我回來了,你看,我都回來了。”

蘇時扯著人回了屋子,隨手張開結界,將對方幾乎冰冷的身體擁住,輕輕吻上去,眼眶終於發燙:“對不起……”

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很難過,可還是低估了對方會有多難過。

被他吻上去,陸濯就乖乖順著他的力道坐在榻上,眼中黑氣已消退,目光卻仍茫然怔忡,遲緩地抬起頭望著他。

蘇時耐心地將他擁在懷裡,一下下拍撫著懷中依然繃緊的脊背,正思量著接下來該怎麼做,係統卻也剛好忙完了另一頭的事,順著攝魂陣留下的路徑鑽回了他的識海裡,清脆的鈴鐺聲就忽然響了起來。

已經聽慣了鈴鐺聲,蘇時尚不覺有什麼,陸濯卻忽然拉都拉不住地站起身,急匆匆要走出去。被蘇時拉了幾次都掙不脫,僵硬回身,眼底仍恍惚,神色卻分明顯出焦急:“他不舒服……”

腦海中忽然劃過某種閃電般的感觸,蘇時呼吸微摒,下意識鬆了手。

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同他保證過自己隻要不舒服,就會晃一下鈴鐺?

隻能晃鈴鐺,說明連說話的力氣都已不足,在自己已經連晃鈴鐺都做不到之後,又接著發生了什麼——風動鈴響,是不是也能稍微叫他覺得不那麼難過?

諸般念頭亂糟糟擁在心口,蘇時身形不穩,扶著桌子坐下去,望著那個茫然得像是被拋棄了的身影,終於再忍不住,攥拳狠狠砸在了悶疼個不停的心口。

清冷法力直擊神魂,他尚不覺有什麼,陸濯卻忽然狠狠打了個激靈,目光徹底歸於清明。茫然環視一瞬,視線凝在蘇時身上,竟顯出欲言又止的忐忑緊張。

蘇時抬起頭,極輕地歎了口氣,撐身走過去,把他拉回懷裡抱住。

溫潤氣息重新盈滿懷抱,終於安撫了幾乎崩潰的數據流,陸濯輕輕打了個哆嗦,抬起手臂將他擁住,低頭吻上頸間微涼的皮膚,慢慢磨蹭著他的鬢發,聲音哽咽發悶:“我難受……”

“我知道,我剛才捶的。”

見他總算清醒過來,蘇時也鬆了口氣,順口應了一句。隱約感覺到頸間的動作委屈得一滯,連忙又安撫地胡嚕了兩下對方的後背,放緩語氣哄他:“沒事了沒事了,抱著就不難受了。”

陸濯就不說話了,隻是依然抱著他,在他頸間輕輕蹭著,吻上來的力道小心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