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最終考核(1 / 2)

已經十分模糊的記憶, 忽然再度自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蘇時握上對方伸出的手,抬頭望過去,目光微亮:“是你?”

“是我,你們可以儘管放心, 這裡很安全。”

戴納含笑應了一句,微俯了身將兩人讓到沙發前坐下,又將一杯熱可可遞給他:“聽說你常喝這個, 我衝得不如努亞好, 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多謝。”

蘇時抬頭笑了笑,接過杯子抿了一口, 捧在手中慢慢焐著。

微燙的溫度透過杯壁, 熨帖地落在掌心, 仿佛有某種令人感慨的溫度也悄然浸潤過胸口, 穩妥地落在心底某處。

“該是我謝你。”

戴納溫聲開口, 將另一杯咖啡遞給陸濯, 朝他禮貌地微微頷首:“這位是陸先生嗎?”

陸濯朝他點了點頭, 接過咖啡道了謝, 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同第一個世界的愛人幾乎同樣麵貌的人身上。

雖然相貌是一樣的, 可麵前的元帥卻顯然要更沉肅些, 即使隻是平和地說著話,也透出久居高位的威嚴。

他的年齡看起來依然停留在中年, 那雙眼睛卻已經很滄桑, 眉心習慣性地蹙著,已經落下深刻的紋路。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不苟言笑, 隻有在望向蘇時的時候,那些刀刻斧劈的堅毅紋路中,還會短暫的露出些許溫和的跡象。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戴納歉意一笑,微俯了身緩聲開口:“很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陸先生。我隻是——”

話音忽然停頓,戴納單手撐住桌案,回身望向蘇時。

他的身形本能地重新筆挺起來,微蹙著的眉峰漸漸舒展開,沁過透著悵然的淡淡笑意。

“隻是看到你們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覺得——像是圓滿了一個很久遠的夢想……”

他沒有再說下去,喉結動了動,慢慢繞回桌前坐下,低頭望向自己的指尖。那些手指因為常年握槍,已經落下不容忽視的槍繭,食指習慣性地微微彎曲著。

是隻能用來握槍的姿勢。

戴納坐在桌前,靜默了半晌,才終於輕笑起來。

他這樣笑著的時候,居然也叫身上那些被鮮血洗出的淩厲肅殺被衝淡了不少,隱約顯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來。

“我從沒想過,原來我的一生,也能以‘英雄’的名字來作為終結。”

身體被覆上國旗,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所守護的陣營中,以英雄的名字下葬——那是他多少年來深藏心底的,隻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設想,卻根本不敢在清醒時稍有奢望的美夢。

戴納的眼眶隱隱泛紅,嘴角卻愈發顯出恍惚笑意:“我該謝謝你。我看到你的結局,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樣。我甚至連那樣的夢都沒做過……”

他也曾經有過意氣飛揚的少年時代,有著少年該有的一切夢想,在那個時候,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永遠生活在黑暗中,被他所庇護著的同胞痛罵,被當成背叛者鄙夷唾棄。將一腔熱血灌注進去,迎來的卻隻有無邊無際的寒冷,於是將隻好將那些夢想狠狠砸碎了,合著冰冷的淚水和血水吞下去。

隻剩下仿佛沒有儘頭的偽裝和忍耐,隻剩下有時甚至不知自己是誰的絕望彷徨,隻剩下步履維艱、如履薄冰。

最後什麼都沒有剩下。

蘇時沉默,捧著馬克杯的手緩緩收緊。

膝上忽然落下些許溫暖的分量,下意識抬起頭,陸濯漆黑深徹的瞳底閃爍著安靜的關切。

“是我承了你的情。”

將熱可可交在一隻手裡,蘇時輕覆上那隻按在自己膝上的手,朝他搖了搖頭,望著麵前的元帥緩聲道:“那是我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為了幫助宿主完成任務,我看過你的錄像。其實按照規定,我是應該完全按照你的路走下去的……”

那是第一個新手世界,是為了叫他適應背鍋的節奏,作為培訓生成的副本世界。戴納也是唯一的一個並非自主消散,也不是由他來中途接管的宿主。

對方是真的獨自走完了這一生,最後背著叛徒的名聲,獨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裡倒下去。

他原本也該這樣走完這一生的。結果有些人才一來,一切就忽然都出了意想不到的變故,往另外一個不受控的方向直奔了過去。

他那時候一心完成任務,又窮得一貧如洗,隻覺得每天見到維諾都更頭疼一點,卻沒想到戴納竟反而是羨慕著他的。

“我該感謝你,也該感謝陸先生。少了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都無法叫一切走向最後的那個結局。”

望見兩人不起眼的小動作,戴納臉上竟然顯出些堪稱柔和的會心笑意,溫聲補了一句,頓了片刻才又若有所感地輕歎一聲:“維諾。我該是對他有些印象的……”

他記得他們原本是軍校的同學,記得對方是起義軍的首領,也記得那個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皇族的殿下。可這些對他來說,都隻是冰冷的資料而已。

當初的他根本沒有餘力去祈望一份屬於自己的溫情,更遑論更進一步的某些緊密而堅實的聯係。

“在看到你的表現之前,我根本沒想過,原來還有那麼多即使不必開口,也能解釋苦衷的辦法。”

將目光落在蘇時身上,戴納朝他溫和地笑了笑,忽然緩聲道:“你說——要是我也學著你那麼做,他會不會也猜到我的苦衷,然後或許也能成為朋友,也能同我坐下好好說說話?”

……

被他提起了自己當初不堪回首的往事,蘇時就又立時生出濃濃心痛,深吸口氣才要開口,陸濯卻已先於他應聲:“會的。”

蘇時一怔,下意識抬頭望向他。

陸濯覆在他膝上的手一翻,就將那隻手穩穩落在掌心,無聲攥實了,繼續說下去。

“我雖然能將自己的數據導入已有角色,卻沒辦法將那些角色的三觀性格進行徹底扭轉,隻能進行周圍編碼的修飾。所以隻要是被我挑中的角色,都是隻要有一點可信的地方,就原本就有可能接受一切真相的。”

“所以——我其實也曾經是有機會被原諒的,對嗎?”

戴納輕聲問了一句,眼裡忽然亮起極明亮的光芒來,慣常威嚴沉肅的麵孔透出分明的抒懷笑意。

“所以並不是誰都不信我,隻是我太謹慎了,從來都沒有去試探過。我要是也像你那樣,偷偷耍些小花招,犯上幾個無傷大雅的錯誤,說不定原本也是能有不少朋友的……”

他的神采忽然像個少年人那樣飛揚起來,哪怕隻是想象著這樣的可能,竟然都令他顯出從未有過的欣慰和暢懷。

“一定會的。”

望著他臉上忽然多出的神采,蘇時心口微燙,眼裡浸過暖色,起身溫聲開口:“我走的原本就是你的路,戴納元帥,你所看到的結局,就是事情本來該有的樣子。”

戴納呼吸微滯,胸口起伏一陣,終於還是上前一步,給了他個有力的擁抱。

*

有了元帥的庇護,兩人不僅在辦公室中安穩地恢複了體力,甚至還享用了一頓簡單卻美味的晚餐。

直到深夜,戴納才找出兩套軍裝叫蘇時和陸濯換上,親自駕駛巡邏艇將兩人送出了軍部。

“軍中的飯菜還是太簡陋了,如果我們還有機會遇到,我會好好請你們吃一頓的。”

將巡邏艇停下來,戴納取出一袋晶石交給蘇時,又從巡邏艇的駕駛位上讓開,示意陸濯來繼續操縱駕駛,目光關切地轉向蘇時。

“軍中可以自由支配的晶石儲量同樣有限,你們先用這些應急。根據我們的觀測,有些和你們同樣來路的人會攻擊同類,來搶奪必須的能量物品,你們出去之後一定要多加小心,除了你們彼此之外,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多謝,我們會多加留意的。”

蘇時誠聲應了一句,見到他的動作,到底還是沒能忍住,關切詢問道:“給我們這麼多東西,你那裡沒關係嗎?”

原本能得到晶石就已是意外之喜,有了軍裝就能順利混進軍中的大部分地方,安全也已有所保障,順利通關的難度就已降低了不少。

看到戴納居然連巡邏艇都打算留下來,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蘇時依然被對方闊氣的手筆嚇了一跳。

“放心,這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戴納微微頷首,拍了拍他的肩,眼裡忽然顯出淡淡笑意:“這些瞞天過海的手腕,對我來說簡單得就該像是吃飯喝水一樣,不是嗎?”

當初能在特倫斯政府的眼皮底下護住整個起義軍的核心將領,隻是偷渡出一輛巡邏艇來,確實隻是隨意揮揮手就能辦成的事。

同樣也是從那條路走過來的,蘇時當然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聞言也無奈失笑,終於不再推辭,溫聲同他道了謝。

戴納的神色就分明地欣然起來,又與他們說了幾句話,離開了巡邏艇,身形沒入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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