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袍導師搖頭,“知識不應有任何門檻——尤其是對我們的親愛的學員來說。Uysiphia。”
他朝著最高處一本深紅色封皮的書抬起了手,然後那本書就像隻紅雀一樣,撲棱著翅膀朝他飛下來,落入他的手掌中。
“看,你隻需要喊出他們的名字就可以了……當然有些書籍的語言可能比較生僻,那才是你真正需要學習的。畢竟如果你連它們名字也喊不出來,那麼也無從讀懂它們。”
“太感謝您了!”木拉拉從白袍導師手中接過書籍,連連道謝。
“那麼我就先去彆處看看了,請務必好好享受。”
“我會的。”木拉拉一邊保證,一邊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書,很快就沉浸其中,連白袍導師什麼時候離開了也不知道。
“……你這家夥。”然而沒看多久,有熟悉的聲音在她腳邊響起,又尖又細,語氣中透著不高興。
“恩。”林頭也沒抬,專注依舊。
“我說你好歹關注下周圍的情況!”兔子巫妖細小的骨爪固執地按在了她的書頁上,不讓翻動。
“怎麼了?”林非常不滿地拎起了兔子頸骨。
“我剛才告訴他了。”
“恩?”
“我告訴卡卡了,他其實已經死了,變成巫妖了。”
“哦。”木拉拉將兔子放到一邊,又重新低下了頭,“遲早的事。”
“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想要什麼反應?”木拉拉語氣中透著奇怪。
“他剛知道自己成了巫妖!”哈爾又強調了一遍。
“難道不好嗎?”林更奇怪了,“你和我說過的吧?這是他自找的——對生存的渴求,對知識的渴望,再加上萬中無一的幾率,然後他才能成為一隻巫妖。多麼的幸運,這有什麼可反應的?哦,你是說替他高興麼?”
“不是!我……”哈爾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再也說不下去。
見哈爾不語,林又重新低下了頭去。
“你就一點都不為他擔心麼?好歹是認識的人,他還很關心你,特地找我問了你的情況……”
“我很好。”林不耐煩地打斷,“我和他也沒那麼熟。倒是你很不對勁,從入學到現在,你說說你浪費了多少時間了?還有空關心彆人?”
“這不是關心!我……我隻是……”它停了又停,原先到了嘴邊的爭辯突然就說不出來了,噎了半晌,最後終於恨恨道,“算了,愛聽不聽,愛管不管。我就提醒你一句,離那隻穿白袍的家夥遠一點,他不是什麼好……”
“停。”林突然從書本上抬起了她那隻碩大的腦袋,無比認真地說道,“什麼家夥東西的?這是你能說的話嗎?——要稱呼他為‘偉大的導師’。”
“狗屁個導師!”哈爾當即冷笑著反駁,“那個家夥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就是個瘋子、害人精!”
“住嘴!”林順手抄起邊上的東西,‘啪’地扔到了哈爾的頭上。
巫妖抖下來一看,頓時氣笑了:正是她之前剝掉的皮毛。
然而還沒等他說什麼,又是一塊東西砸了過來,“啪”地一聲正中麵門,然後“吧嗒”滾落。哈爾定睛一看:正是一小截白色的、無比眼熟的骨製燭台,屬於他命匣的最後一個部分。
他下意識地猛撲上去,叼起來轉身就跑。然而沒跑幾步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他轉過身去,卻發現林像是什麼都沒有覺察一樣,壓根就沒追上來。
哈爾愣了愣,然後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大概並沒有忘記這根骨頭是一隻巫妖的命匣,而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比起一隻剛剛強行製服的、弱小的巫妖,她更在乎的是“導師的名譽”還有“學習的快樂”。
眼前,這隻豬精巫妖那專心看書的模樣,和這裡其他所有的巫妖仿佛都沒什麼不一樣,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假如說原先把林弄進這裡來,一半是為了伺機拿回自己的命匣,那麼他已經做到了;假如還有一半是出於報複、折磨、還有看好戲的心態,那麼現在,顯然戲已經演崩了。
她已經變得和這裡所有其他的巫妖一樣無趣。
沒有痛苦,沒有掙紮,沒有混亂,沒有巫妖所喜愛看到的任何東西,突然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哈爾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它又盯著林看了一會兒,方才把蠟燭在腹腔裡藏好,抖抖嗖嗖地穿好小皮毛,安靜地離開這片屬於學習者的絕對領域。
從中塔往下跳躍的路程仿佛比來時漫長了許多,哪怕他一路目不斜視,對周圍這些寶貴的典籍都視而不見,也感覺像是快跳了一萬年。
——當初建這麼高的塔還不肯裝傳送陣,簡直是有病。
——這麼多魔法書籍放在這裡擋道,簡直是有病。
——到處都是隻會學習的瘋子,真是……
哈爾一路走,一路在心裡默默詛咒這個地方。
於是當他終於來到塔底的時候,已經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隻想趕緊離開。然而剛要起跳,冷不防一片雪白的身影撞入視線,他一個沒刹好,徑直門牙磕地。
“啊,好久不見,親愛的哈爾,”來人笑意盈盈,仿佛全身都帶著光,“真巧。居然在這裡碰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