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己回來的。”歐若博司沒吭聲, 倒是一邊的哈爾替他說了。
言下之意就是魚人沒有回來,而且十有八九和歐若博司脫不了關係。
林看了眼歐若博司, 不意外看到,自己的視線落在它身上的時候, 骨馬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你半途把它扔下了?”領主大人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不, 怎麼可能?”歐若博司卻是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聲音, 不過剛一開口, 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實在有些大了,又悄悄壓低, 小聲辯解道,“我本來是和它綁在一起的, 不過那群人在走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隻帶走了那隻魚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樣說著,已經和一匹正常馬駒差不多大小的歐若博司委屈地刨了刨蹄子, 假裝不經意地露出熏得漆黑的腿骨和股骨, 暗示自己確實經曆了一場生死逃亡。
“你看到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林沉默了片刻, 沒有繼續責備夢魘,而是直接詢問起關於魚人消失前的具體消息。
——咦?
本來以為會迎來一場嚴酷的懲罰的歐若博司不由驚訝。
看樣子這個主人比他想象得要仁慈得多?
然而林自己卻是明白,這和仁慈其實根本沒有關係。在她看來,這倆家夥之所以遭災,和自己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尤其是那場火, 雖然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無法控製力量與這種力量所帶來的後果, 某種程度上也是無力的一種表現。
這讓林多少有些鬱卒。
不過就眼前而言, 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追究責任來說要重要得多,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的。
“你再不說我就真要動手了。”半天等不到夢魘的回答,饒是林脾氣不錯,也感到十分不耐煩。
“呃,就是在灰血森林的東北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哀歎泥沼。”
“從那夥人離開的方向來看,沒有去往其他地方的可能性了麼?”
“應該沒有,”這次接話的是哈爾,“哀歎泥沼的範圍比灰血森林還要大,處於整個深淵的低窪之地,如果是朝那個方向去的話,除非他們使用傳送……不,就我的觀察來看,他們應該還沒達到那個程度,不然必然是要通過那片泥沼的。”
“這樣啊,”林沉吟了片刻,“你有什麼建議嗎?”
“你現在狀態如何?”哈爾反問。
“還行。”林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灰霧在書架邊上轉了轉,啪嗒砸過來一瓶淡綠色的藥劑,正好落在林柔軟的腦門上。
“不行了就直接說。”
“哦。”
“把瓶塞拔了再吃!整個吞下去是怎麼回事!你是原始物種嗎?”
林照做了,咕嘟一口就吃完了,砸吧砸吧,隻覺得一股淡淡的、春天般的青草清新氣息滲透了每一絲泥巴縫,原本還有些軟趴趴的身子,突然就重新變得堅↑挺有力起來。
打開石板一看,原本已經全部進入漆黑冷卻的符文居然重新變成了正常的灰暗,甚至還恢複了一枚。
“咦,好東西啊。”林感歎,“還有麼?”
“沒了,全毀了!”想到上麵已經徹底毀壞的實驗室,哈爾大人就覺得無比糟心,連帶口氣也更差了兩分,“回複劑你以為是這麼好做的麼?”
“哦,”林表示遺憾。看來這個地方的回複劑並不能讓她在打架的時候當水喝。
“吃完了你就可以滾了。”哈爾口氣不善。
“啊。”
“等等,”一旁的歐若博司突然有些明白了過來,“你這是要親自去?“
太寒酸了吧?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林還是瞬間領會到了歐若博司的意思,哂然道:“不然呢,派你麼,逃兵?”
“我隻是太虛弱了!”歐若博司表示抗議,“曾經歐若博司大人我也是……”
“你可以帶上他。”一旁的哈爾並沒有表示反對,而是在半空中晃了晃, “他應該會比較有幫助。其實這並不是最優選擇……本來應該是我去的,不過現在研究剛進行到一半——然後現在這個情況,或許我真的需要搬個地方了。”
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打鬥之後,哈爾的實驗室已經被林鑽得千瘡百孔,而且就那三人組的頑固程度來說,保不準什麼時候又會回來。
“不過你們可能需要這個。”
灰霧形態的哈爾在架子上又是一陣翻找,轉了一圈之後飄到林的腦門上,落下兩件東西來,然後同樣扔給歐若博司兩件。
林從腦門裡摳出來一看,一枚是淡淡的、泛著銀灰色光澤的圓片,乍一看像是一枚硬幣,仔細一摸才發現,居然是一枚小小的鱗片。而另一個則是一瓶無法形容的藥劑——裡麵裝著彩虹一樣的氣體,晃一晃,卻又像液體一樣容易傾倒。
“倒身上。”哈爾的指令非常乾脆。
——不是拿來喝的啊。
林感到一陣失望,對著瓶子看了又看,心想著要不就舔一口。
正猶豫著,卻聽邊上“嘭”的一聲,林下意識地眼珠咕嚕一轉,卻看到原先歐若博司站著的地方,已經被一團彩色的霧氣包圍。
就在林揣測這骨馬是不是也要變得和哈爾一樣的時候,霧氣左突右衝了一陣,然後從上往下一圈一圈地散去,緩緩露出後麵的真容:
一頭微卷的長發流瀉下來,黑得如同最深邃的夢境,同尚未散去的霧氣一起,將那修長健美的身軀很好地遮掩了起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樣的處理反而更好地勾勒出了身體主人的優勢:寬肩窄背大長腿,還有翹臀。
林飛快地掃了眼,決定還是非禮勿視。
然而不待她把眼珠子埋起來,眼前的家夥已經地轉過了頭來,正撞上林的視線:
那是一雙藍到濃豔、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眼睛,幽深得如同最隱秘的夢境,當它們注視著對方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生出憂鬱到心碎的感覺。
哪怕沒心沒肺如林,在對上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一時之間也忘了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