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 亨德裡克皺了皺眉頭,幾不可覺地。
雖然拿到任務的時候,公會的負責人有說明見麵的地點是在上城處的貴族區, 但是他以為會是在比較私密的宅邸——畢竟任務上麵說的是要尋找某位要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在一家相當出名的會所,地點就在一樓, 走過這足有普通兩層樓高的白色大理石台階就是。如果沒記錯的話, 那裡是一處相當出名的鏡麵舞池, 也可以作為宴會廳用。
他是掐著時間來的,然而到達的時候, 會所前的空地上已經滿是車轍印, 不完全燃燒的魔晶在殘餘的雪上留下灰藍色的痕跡, 看起來很臟,和那雪白的、鋪著一層薄薄積雪的台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亨德裡克下意識地收回了腳, 在踩上台階前下意識地在相對乾淨的雪上踩了幾下, 才慢慢地走了上去。
進入宴會廳的瞬間,溫暖的熱風鋪麵而來, 帶著上好葡萄酒和烤肉的香氣,亨德裡克一聞就知道自己並沒有來錯地方。宴請者雖然把地點選在了這樣高檔的地方,但顯然對於大多數冒險者的口味是有所了解的——要取悅這些常年餐風露宿的家夥,精美的食物有時候並不是太好的選擇。
大約可容納兩三百人的宴會廳裡, 差不多隨處可以見到人,不算太擠, 但五六十人總歸是有的。頭頂的黃水晶枝形燈和鏡麵地磚交相輝映, 金刃的獵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才能勉強看清者明晃晃的光線下來的到底都是誰。
其中確實有幾張熟麵孔。
比如“金弓”舍維爾。
這個自戀的家夥總是頂著一頭淡金色的長發,炫耀他那淡薄得不能再淡薄的精靈血統;邊上則跟著他的專屬牧師,一個據說深得聖光寵愛的小妞。大概是和舍維爾呆久了的緣故,剛組隊時候臉上那種青澀和不安早已褪去,變成了和她隊長一樣的讓人避之不及的矜貴……
念頭剛起,便見舍維爾轉過臉來,正好對上他那來不及撤去的目光。
亨德裡克下意識地垂眼,不防對方直接分開人群,三兩步就走了過來:“呀,這不是我們的金刃嗎?”
話音剛落,周圍無數視線紛紛落到了獵人的身上。
亨德裡克不好再轉過身去假裝沒看見,隻得皺著眉望向對方:“我沒想到你也來了。”
兩人隸屬於同一個公會,他本以為這次的任務受托對象會少得多——至少不需要兩個金刃。
“我也很意外。”舍維爾聳肩,“我谘詢公會的時候,他們直接要了我整隻隊伍。”
亨德裡克吃了一驚:“你是說那個狂戰士——巴弗滅,還有你們的法師也要來?”
“是的,說實在的,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委托人,找個人居然直接用這樣大的手筆——尤其是這種一看就非常愉快的任務。”金弓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
獵人像是想到了什麼,眯著眼睛仔細看去,很快就明白了舍維爾的意思。除了他倆之外,在場至少還有兩位擁有傳說武器的家夥,加起來也就是四個,算上還沒有來的巴弗滅,這是什麼概念?
作為整座大陸魔導文明的驕傲,魔導之城最多也隻有三十幾位擁有金色傳說武器的冒險者,每一位都至少有十年左右的深淵探險經驗,並且獨立手刃過至少一隻領主左右手級彆的魔物,都是可以獨當一麵帶領一支十人左右隊伍的傳奇人物,而這個看似沒什麼含金量的隊伍突然就召集了五位傳說級彆的冒險者?
“而且不僅僅是我們哦,下水道——還有真理之眼也來人了。”
不用舍維爾說,亨德裡克已經看見了。
盜賊們哪怕打扮得再想普通冒險者,有些習慣總是改不了的——比如在這個過於明亮的大廳裡,他們會下意識地尋找陰影——甚至時不時地找機會碰到某個糊塗蛋就蹭一下。
那個瞪眼的糊塗蛋也是個熟人,正是接任務那天差點和亨德裡克口角的家夥——他現在已經老老實實地遮上了刺青的手臂。因為在他的不遠處,正好有幾個從頭到腳籠在鬥篷裡的家夥,雖然乍看之下沒有明顯的標誌,但那偶爾露出的、戴在食指上的紫色增幅水晶顯然是真理之眼的家夥們才有的。
“啊居然還有牧師,嘖嘖……沒想到除了我的薇薇安居然還有其他牧師。真是豪華的陣容。”
——是的,簡直是太過豪華了。
豪華到去屠一隻龍也不過分。
這一次,亨德裡克是真真正正地感到了奇怪。
舍維爾說的沒錯,如果這樣的陣容不是用來乾點彆的,而是用來找人——那麼他隻能懷疑,什麼樣的人配得上這樣的陣容。
國王?
開玩笑,這種很明顯會卷入戰爭和鬥爭的任務,還是推辭掉比較好吧?
他與一旁的舍維爾而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類似的想法。
金刃的獵人默不作聲地端起一杯酒,放在鼻尖下輕輕晃了晃,沒有喝。
他決定出了這扇門就去冒險者公會注銷任務——哪怕會影響信譽分也在所不辭。
就在此時,一位灰發的老者緩緩走上了大廳正前方的台階上,身形筆直,步履輕捷,完全看不出是個年逾六十歲的老人。
大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冒險者們,”他開口,“我想你們當中有許多人應該看出來了,這個任務並不是找人這麼簡單——因為你們要找的,是阿瓦隆不敗的鮮花,國王的珍寶,我們的小公主。”
如果說剛才的氣氛是安靜,那麼現在可以說是突然陷入死寂。
“如任務發布上說的那樣,在規定的時限以後,無論能不能找到公主,我們都會給予大家十五枚黑晶的報酬。不過,這隻是最基本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