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是太好。
他判斷。
然而心中卻沒有多少擔憂。
並非是出於對同伴的信心,隻是因為“無感”。如果他的情感更豐富一些,那麼他就會知道,這種心情大概可以稱之為“漠不關心”。
可任務就是任務。
雖然存在失敗的可能性,但卻是必須要去做的,不存在任何違逆的可能性。
(你是兵器。)
那個人告訴過他。
所以隻需要聽從命令就可以了。
思考什麼的不是他所擅長的,違背指令之類的更不存在於他的思維當中。
任務執行碰到困難,那就隻有儘力排除了。
畢竟作為神殿騎士,他需要做到“清除一切汙穢與聖光的敵人”。
作為此次護衛之一,他收到的指令是“看好道格拉斯”。
向來對情緒與語言不敏感的他自然不知道“看好”的具體含義是什麼,但卻明白地知道,自己需要緊跟著那位牧師。
但到目前為止,任務已經失敗兩次了。
第一次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原因,第二次則是因為疏忽——他應當在那個魔物劫持道格拉斯的第一時間就跟上去。
至於因為什麼疏忽,隻有他自己清楚。
當那個奇怪的“朋友”在他麵前炸開時,斯塔圖很難形容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就像是大腦的位置突然變的很燙——和她最後殘留在他掌心間的溫度一樣,燙得讓他既驚訝又難受。
太陌生了。
事實上,在碰到這個“朋友”之前,他甚至連“心情”是什麼都不知道。
也不曾有過那麼多的感覺,比如“燙”,比如“驚訝”,又比如“難受”。
直覺地,他認為那個奇怪的“朋友”並沒有死。
因為他也曾經有過類似的、關於“碎掉”的經曆。
雖然他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子和自己不完全一樣,但他確實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很難言說的熟悉感,或者說是親切感。
就好像曾經什麼時候見過。
就好像曾經什麼時候那樣麵對麵說過話。
就好像他們曾經是同一類“存在”。
所以她不可能死。
所以她不可能消失了。
隻是碎掉了。
如果隻是那樣就很簡單了。
一路影獸散開的方向和道格消失的軌跡基本接近。
他可以一邊找她,一邊追蹤道格的痕跡。
一切並不矛盾。
他這樣說服了自己。
堆滿白骨的坑穴中躺滿了影獸的身體——這裡是一處小型的巢穴。
那些來不及逃跑的魔物被他一個一個釘在地上,然後破開。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裡麵是一小團淡黃色的、像是砂子一樣的東西,但卻不完全是砂子那樣暗沉的顏色,相反,有種金子般微微閃爍的感覺,可比金子又更加晶瑩一些。
總之看起來很是……好看?
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這麼形容。
他捧著這一小捧砂子,仿佛還能感覺到她身上那種熟悉的感覺,感覺到她指尖最後留下的溫度。
真是奇怪。
他想,
明明他對法術、對氣味、對聲音、對顏色——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毫不關心,也毫不敏感,可唯獨在碰見她之後,就好像能感覺得到了。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體驗。
不管怎麼樣,等他重新找到她的時候,他想和她談一談,說出他心中的疑惑——她好像知道得很多,說話總是又多又快。
她應該不會拒絕吧?
他想。
畢竟他們是“朋友”,畢竟他們之間還存在未儘的約定。
也許是收拾了太多的影獸,也許是因為不熟悉的“思考”的消耗比他想象得要高,非常難得的,灰眼的騎士覺得有點累了。
他並非完全不需要休息,隻是同其他的需求一般,總歸不是那麼強烈罷了。
他直接找了一處相對平整的地麵坐下。
——恢複大約需要一刻。
他這樣估計著,在影獸的屍體堆中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疲憊的到來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猛烈。不一會兒,他就開始做起了夢來。
夢裡的光景既遙遠又模糊,朦朧得一切都籠罩著一層不明的光暈。
他感覺自己像是半依靠著什麼坐著,但是胳臂的位置卻是空的。
他想要動一下,然而身體卻沉重得像是石頭,完全不聽使喚。
就在他打算看看能不能站起來的時候,他看到有人逆光朝他跑來,身子輕捷,腳步歡快。
她如同一陣風一樣地衝到了他的麵前,將他的手臂仔細安好,然後後退兩步,非常滿意地審視:
“真棒……完美無缺。嗯……我看看……你還需要一個名字。
她垂首苦思,最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跳了起來,抓起他的手晃了兩下,聲音歡躍:
””斯塔圖——對,你就叫斯塔圖吧,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
一時之間模糊了現實與夢境的分界,如墜舊日時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