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於他的提問, 周圍的影子隻是回以冰涼的沉默。
翼蛇大祭司的提問仿佛隻是自言自語,得不到半點的回應。
——他們應該是想說些什麼的。
艾尼塔想。
因為他看到了,對於他的問題, 這些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影子確實是動了。
他們微微彎折, 像是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讚同——很顯然, 他們對於外界的刺激是有反應的。
但是很遺憾。
艾尼塔想, 更多的、他們想要傳達的信息, 他卻是接收不到了。
雖然是同樣的形態, 但是所謂的交流依然要依靠某種“語言”進行。
隻是他的族人們已經徘徊了太久,伴隨著靈魂的力量一同消散的,似乎還有他們的語言能力。
艾尼塔已經記不得, 上一次和他的族人們交流是什麼時候了。因為沒有任何可供他計算時間的手段。
事實上, 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直保留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大概早就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大概就是不久之前,他依稀覺得族人們的影子似乎變得更加黯淡了,這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征兆。
艾尼塔有一種感覺, 也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 連這種和“寵物”交流的感覺也會消失。而那一天也許不會太遠。
甚至於他變成這種無法說話、直至失去自我“意識”的狀態也不會太遠了。
畢竟失去了身體,以這種狀態存在了那麼久, 已經算得上是神眷了。
對此艾尼塔並沒有感到太過焦慮, 隻是有點不甘心。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明明他們一直、一直都是那麼虔誠。
然而他們信奉的神明卻那麼的吝嗇。
有時候艾尼塔甚至想要放棄那最後的責任, 但是每當這樣的念頭一起, 他就能清晰地看到從胸口自外蔓延而出的黑痕, 仿佛在提醒他, 保密的誓言和神明一樣,依舊存在。
而且不久之前,“預兆”終於出現了。
開始的時候,翼蛇的祭司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畢竟那樣一團魔力與物質的混合物,對於他這種時刻需要保持靈魂純淨的人來說,實在是惡臭不堪。
——大概就像是泥潭裡麵撈出來的爛水草。
這就是艾尼塔第一感覺。
對方身體裡有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混亂能量,包括深淵罕見的光明能量,時間封凍過的痕跡,啊,還有來自於深淵水澤與土壤庇護的氣息——候選者無疑。
可不管怎麼說臭極了。
臭得艾尼塔甚至都不想確認對方的身份。
不過在看到她帶來的、可以供他們吸收的影獸的時候,艾尼塔決定還是繼續相信神明。畢竟暫時除了信任眼前這個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的陌生人之外,他們好像也沒有彆的什麼選擇。
——而且這家夥看起來好像和深淵其他窮凶惡極的家夥不太一樣。
——畢竟兩百隻影獸什麼的,差不多是一隻標準戰力的深淵軍隊了,沒想到對方會這樣一口答應下來……總感覺有點傻。
——算了,不用白不用。
就這樣翼蛇大祭司給那個奇怪的家夥默默加上了一個奇怪的注腳。
而在另外一邊,尚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貼上“冤大頭”和“傻子”標簽的大領主正在骸骨的荒原上晃蕩著,發愁手頭的任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落到麵前的境地,也不知道自己啥時候能再回領地看一眼,但林有種感覺,這任務不能不接。
因為太標準了。
事實上,這應該是她來到深淵以後接到的、為數不多的標準任務。就是那種“我們的族人陷入了危機之中,英雄啊求求你伸手提供幫助吧”的任務。
很顯然,這是應該是一個“結交同盟”類型的任務——跑腿砍怪收集材料,順帶刷一波好感。
多麼熟悉的套路。
隻是套路變到現實中以後,就變得不那麼愉快了。
畢竟有哪個設計師給打怪任務設計成目標數量兩百個?還是沒有輔助道具的情況下?簡直是反人類好麼?
林辛辛苦苦刷了差不多快六輪,才刷了八十一隻。按照這個進度下去,也就是說,如果她想完成任務的話,必須要再肝上至少九輪,加起來差不多是七天七夜。
十個肝都不夠用好麼?
不,關鍵問題是,刷得想吐。
再好吃的東西,吃上個三天就夠膩的了;再好玩的遊戲,玩上個三回目也差不多了;這種讓七天連續刷同一種怪的任務……
一定是沒有拿到關鍵道具?
還是接任務的姿勢不對?
就這樣,前肝帝·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如果以她先前那個日益恐怖軀體還有無與倫比的食量,林相信自己完成這種任務大概也就是用兩次“吞噬”就夠了。
不過現在淨化沒能完成,所以沒法使用魔力,自然也就無法使用咒語。
以目前的狀態來說,林覺得單獨解決個三五隻不是問題——刷同一種怪刷多了的好處還是有的,切影獸的手感越來越棒——唯一的問題是,這玩意兒大概最基本的智商還是有的,近來應該是感覺到了威脅,不再像以前那樣,看到她救撲上來,因此總歸不如先前那麼好找了。雖然林可以通過追蹤自己身體裡麵的部分來找,但效率依然不是很高,更何況不是每一隻影獸身體裡都有她的顆粒。
——要是有誰來幫忙聚一波怪就好了。
林忍不住想。
就是那種開火車一樣的、非常暴力的聚怪……
然而念頭剛起,她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原本已經很難看到大波影獸的荒原,忽然就像是希望的田野那樣,憑空長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影獸。
它們紛紛從骸骨堆中、從岩石之下現身,彙聚成黑色的、如同潮水般的影子,直接無視了兩眼放光、虎視眈眈的大領主,朝著荒野儘頭最高的那處山崖湧去。
……
靈魂拷問毫無進展,還浪費了一個保存了許久的、古老的靈魂。
這讓西裡阿多很是鬱悶。
那個靈魂曾經屬於這片土地最主要的原住民翼蛇一族——當然後來和其他的領地一樣都儘歸於巴洛爾大人之手。
西裡阿多甚至依然記得他們的眼魔領主親手撕裂那個候選者、取出他身體中的石板的那一幕。
那真是激動人心的場景,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偉大的巴洛爾大人開始了不可阻擋的步伐,征服了更遠處的、更大片的領地。
然而那本該完美的一幕卻有一點小小的瑕疵。
那就是不管他們怎麼搜索,卻始終無法找到這片土地的“血髓”。他們甚至將那個候選者從血管到骨骼,每一寸都搜索過了,什麼都沒有。
就在他們打算進一步搜索那家夥的靈魂之時,那個該死的候選者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帶著他的族人徹底消失了——就像是抽掉了靈魂的魔偶那樣,隻留下無數空空蕩蕩的、毫無靈魂氣息的屍體。
而當時負責看守這些家夥的正是西裡阿多。
出事以後,他堅信那些屍體有古怪——哪怕它們和普通肉體一樣終歸腐爛,連骨骼都有風化的跡象,但西裡阿多依然認為當初的消失絕不是靈魂自然的消亡。
——剝奪了一切武器,設置了禁魔結界,怎麼可能是自殺的結果?
——不,哪怕是自殺,靈魂怎麼可能消失得那麼快?
巴洛爾顯然也很清楚,可這並不妨礙他將所有怒火發泄到西裡阿多身上。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西裡阿多失去了寵愛與信賴。
——所以大人說的不是事實。
西裡阿多想。
他並非執著於自身是半巫妖的事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位大人,從來都沒有變過。
關於這片領地最後的秘密,他從未放棄過探索,同時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多能為那位大人做的事情。
雖然他做的一切,在那位大人看來都是“浪費”……
“那是……不可……碰觸的……不可……碰觸的……沉眠在……心臟裡……”
微弱的聲音不斷重複著。
西裡阿多恍然意識到自己居然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