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磨了一下, 才大概反應過來哈爾說的是什麼。
“你說的裁判所是我理解的那個嗎?”她問, “就是那個一言不合就把人——哦不, 把巫妖吊起來燒的那種?”
這玩意兒離她當前的認知多少有點遙遠——畢竟哪怕“曾經的她”在這個世界裡, 也不過是一個沉迷於冒險的法師。
巫妖沒有馬上回答她。
但是從他那眼中狠狠跳了一下的靈魂之火看來, 林覺得自己大概又被她的領主之手貼上了“智障”的標簽。
“你在安緒爾的時候有見過巫妖被吊起來燒?”
巫妖的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鄙視。
林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在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粉紅色房間的見聞, 還有安緒爾外麵那大片大片的、據說是不聽話的巫妖被粉碎以後磨成的白沙地,覺得大概“吊起來燒”還不足以形容這個什麼裁判所的凶殘。
“雖然我不知道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你仔細想想,你看到的安緒爾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在領主之手循循善誘式的提問下, 林很自然就想起了那隻看起來閃閃發亮的導師巫妖,想起了那個涼意灌頂的“祝福”,哦,還有曾經一同在圖書館奮鬥的戰友們。
“是一個能讓人快樂學習的地方。”
林回答得一點兒也不違心。雖然想起來有點荒謬,但是說實在的, 在那個什麼“祝福”的作用下,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裡,她真的學習得還挺快樂得。
“嗤,”巫妖噴出不屑的鼻息, 這次鄙視的意思總算沒有那麼強烈了。
“在表麵上看來, 確實是這樣沒錯的。”他說, “不過安緒爾存在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為巫妖們提供專心學習的場所,它同時也是一隻監控的眼睛, 一座看管之所——遵循史上最偉大的導師的意誌, 它需要對地上的亡靈進行監控與管理——尤其是對於巫妖這種極為特彆的亡靈——防止它們因為過於泛濫而對深淵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我有問題。”
“什麼?”
“安緒爾是靠什麼讓巫妖到它那裡去坐牢的?”
“當然都是主動的。”巫妖的回答理所當然。
然而聽的泥巴領主卻是目瞪口呆:
“你們這些巫妖——哦,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會主動的巫妖都是傻的嗎?主動去坐牢?”
巫妖聽了很是不高興:“你懂什麼?我就說菲尼克斯那家夥的方法根本就不會有用——像你這種根本不懂學習快樂的家夥,怎麼可能理解巫妖對學習、對知識的追求?那種偉大的渴求才是我等成為巫妖的唯一動力!”
“……”
“比起知識、比起無儘的知識,坐牢算得了什麼?不,那算什麼坐牢?啊我懂了,你說的是菲尼克斯——要不是那家夥閒得太無聊,直接把巫妖學院變成了一個隻會喊‘偉大導師’的傻X機構,安緒爾根本就是所有巫妖心目中的聖地!一生的所求!”
林沉默了。
看著哈爾那眼眶中不自覺灼灼發亮的靈魂之火,她忽然就覺得很是有幾分眼熟——從這個角度看來,她的領主之手確實是一隻極為正統的、繼承了熱愛學習優良特質的好巫妖,喊起口號來的樣子,大概同他口中的偉大導師菲尼克斯也差不多了。
不過她覺得這一點還是不要告訴她的領主之手比較好。
“你說的我大概懂了——不過等等,你說安緒爾主要是為了防止亡靈泛濫,但是隻收巫妖,所以你的意思是……?”
“當然,你以為安緒爾是垃圾收容所麼?什麼破骨頭爛骷髏都收?隻有亡靈——對知識有無限信仰的亡靈才有資格進入安緒爾,至於那些毫無意誌的、隻有食欲的骨頭隻有被轟成灰的份。”
林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先前哈爾說她應該為此感到幸運。
這意思就是,如果她未經許可就製造亡靈大軍,想要憑借此來取得領主爭霸賽的勝利,那麼就相當於在玩遊戲的時候利用BUG一樣,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會直接遭到GM的封殺。
這樣想來,唯一剩下一坨的腦袋之下、原本屬於脖子(?)的那個位置確實有點涼颼颼的。
“你應該早告訴我才是。”
“我倒是想?誰能想到你這出去一趟不僅影子都找不到,還差點就搞出個大事情來。”
自知理虧的大領主訕笑一聲,趕緊轉移話題:“總之不是亡靈就好——嗯,不是還有什麼實驗要做嗎?趕緊一起來吧。”
所幸巫妖也沒有繼續追究林當初離家出走音訊全無的事情,當即非常乾脆地點了頭,摸起一旁的實驗清單,掃了一眼之後說:
“那我們就從頭做起吧——直接從【遠程傳導衝動定向傳播與魔導接駁……”
“那個,能用我聽得懂的話解釋一下嗎?”
巫妖眼眶中的靈魂之火又是一跳,但很快又強製平複下來:
“簡而言之,你的身體現在已經被分割成了大概一百八十五份,算上擁有你身體碎塊的那幾個家夥——總共應該是一百八十八份。它們已經被送到了基地、海邊、泥沼等等各個角落,覆蓋大量環境條件的變化——請你一個個試圖連接過去吧,記得每召喚完一個就仔細描述,我會記錄下相應的情況,初步推算出可能影響你身體各部分連接的因素,不用擔心速度問題,我記錄很快。”
這樣說著,巫妖從解剖台下拖出了一隻箱子,將骨頭脫下放好,重回灰霧形態,然後伸出好幾隻灰色的觸須,抓上骨筆,同時給卷軸上好漂浮術,在身邊圍成一圈,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有誰能夠拒絕這樣認真的下屬?
沒心沒肺的大領主·林也不能。
說起來,和散落各地的身體碎片溝通並不是第一次。先前被炸了個滿堂彩、在音之丘的骸骨堆裡麵晃悠的時候,林做得最多的就是試著感應身體的各個位置。
因此對於哈爾的第一個要求,林做得駕輕就熟,而巫妖顯然也展現出了他那堪稱驚人的學習素養——很快畫滿了各式文字與符號的卷軸就在他身邊堆成了一座小山。
其中,他對“擁有領主身體碎塊”的各個守衛們的溝通的過程記錄得尤為詳細。
對此,林也覺得頗為奇妙。
和尋找散落各處的碎塊不同,當林試圖用“內視”來觀察這些擁有著她身體一部分的守衛時,便發現他們就像是散落在深海中的明珠一樣散發著不容忽視的輝光。因此定位起來也就容易一些。
但是當她試著要將意識如同觸須一般延伸出去,碰觸他們、溝通他們的時候,便遇到了頗為有趣的情況。
首先,他們似乎因為各自靈魂的特質不同,外觀看起來本身就有一定的區彆。
比如藍得像是入幕的夜色一般的那個,應該就是歐若博斯;而散發著柔和的、如同月色般純淨光澤的,毫無疑問便是艾尼塔;而最後那個如同包裹在一團熔岩之中、隱隱透著橘紅色的光芒的,就是伊格娜了。
林按照順序一個一個地“摸”了過去,結果差異極大:
歐若博斯的那個極不配合,在林摸了第一下之後,便左躲右閃,滑得和泥鰍似的,怎麼也不肯讓林再碰。不管林怎麼勸哄都堅決不配合,最後鬨得林惡從膽邊生,直接試著將意識分散開去,如同網兜一樣將夢魘套了個正著,和撈魚差不多——裝在兜裡的夢魘垂死掙紮撲騰不休,最後還是林顛過來倒過去玩得差不多了,才主動放開,任他逃竄而去。
艾尼塔就乖順多了。雖然林試著摸摸的時候,他也差點沒驚跳起來。但是在小聲詢問、確認了來者的身份以後,他就乖順多了,強忍著顫抖任林檢查——雖然好像比夢魘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說出那句“請您務必隨意”的時候,林總有種怪怪的、好像哪裡不太對的感覺。因此匆匆檢查過後也便放過了他。
唯一不太一樣的便是伊格娜。
大約是因為當初倆人在拚接的過程中已經充分了解、溝通過的緣故,又或者因為少女對“papa”格外信任,林幾乎沒費什麼勁就碰到了她。伊格娜沒有展現出絲毫要逃的意思——她甚至試著主動接納她的“溝通”,並在林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直接“敞開了懷抱”。
[Pa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