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靠著礦洞,再度朝對麵望去,笑意不減。
她伸出亨德裡克僅剩的那隻手,按上了礦井壁。
而對麵的大公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冰冷的眼神盯著她,同樣按上了地麵。
她叩了叩井道,慢悠悠地念出了那句咒語:
[Tellus ah hoste sepelire.] (大地啊,埋葬我的敵人。)
同一瞬間,對麵的吟誦也落下了最後一個音節。雖然輕,但林知道那是同一個咒語。
然後礦井的兩側開始同時猛烈搖晃起來,兩邊的井道開始從頂部坍塌,如同受到殘酷外力的泥塑。
“走吧,大人——”
“這邊。”
雙方的下屬都在催促。
可兩人在轉身之前,又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個動作——她們轉頭,看向對方的位置:
雙方的目光穿過紛落的泥石,在半空中相遇了。
一冰冷,一微笑,截然不同的表情對上,卻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似的寒意與威脅:
——“你會付出代價的。”
……
礦道的出口在北部苔原邊的一片小灌木裡,出口的位置是一個不大的、結了冰了冰的廢水坑 ,邊上則是一片不知道已經廢棄了多久的破棚區。
林基本上是被六麵骰子維克拖著出礦坑的,不小心還灌了兩口黑水,鐵鏽味。
本來心情就算不得多好,沒想到一出去,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聽到矮人們蹲作一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什麼?”林一下子就不開心了,“奔喪呢?”
話說出來,她就覺得自己簡直像極了反派,還是那種剛碰了一鼻子灰的反派。
不過仔細算來,不就是虧了一隻手,一個人麼?剛才出來前她還特地看了一眼,那位大公主那邊,也有好幾個人被她的石筍套餐砸了個頭破血流,情況比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重點是矮人這邊。
“我說你們,闔家團圓,根本就沒少人,頂多水坑裡出來有點冷,有什麼可哭的?”
林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客氣,尤其是對著這群未來的勞工——她總覺得這群家夥有點嬌生慣養。
“羅特尼叔叔……”
“我對不起他……”
話還沒說完,這群家夥又哭開了。
林聽得頭暈腦殼疼——雖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身體本身的感覺,經過激烈的戰鬥與魔力透支,亨德裡克的這個身體已經處在了罷工邊緣。
(大人,您要不先回去吧?)
表麵上看,是林霸道地占了金刃獵人改造過的身體,但實際上,他知道,這位在戰鬥的過程中,一點痛覺什麼的也沒有分享給他。
“彆吵,”林說,“等我把這幾個哭喪星處理好了就走——先前你和那個誰簽的契約在哪裡?”
“就在……在腰上,我貼身帶著……”聲音越來越小。
林沒多想,直接到腰上一陣亂摸,然後摸到了一張非常薄、折疊得極其嚴謹的砂紙,一看就是哈爾的傑作,她掃了眼那個契約,然後就笑了,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
她決定好好當個壞人。
“羅特尼是吧?”麵對滿地的嚶嚶嗚嗚聲,頂著猥瑣老頭臉的林嘴角一歪,笑成了一朵冰冷的菊花,“你兄弟?”
“他,他是我唯一的兄弟——雖然我們隻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但是我……我真的……”
“他走了你是不是很傷心啊?”林直接打斷了矮人國王即將冒上來的眼淚。
“什麼走!他隻是被抓了!”
“哦,他代替你兒子被抓了。”
話一出口,老矮子不吭聲了,小矮子直接哇地一聲又哭了。
“所以你是不是特彆愧疚啊?”
“如果可以,我……我……”
矮人國王大概是想說,如果可以,他希望被抓的是他自己。但是這話現在作為劫後餘生者來說,大概實在是有點不合適。
林一聽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她撇了撇有點乾癟的老頭的嘴:“說如果有什麼用?你兄弟就能回來了?好聽的話誰不會說,我每天可以說一噸好麼?”
“……”
到了這個份上,矮人國王總算回味過來了,這家夥就是來找茬的。
但是不對啊,他想,明明先前金刃的獵人態度極好,怎麼突然一下說話變得這麼難聽?甚至比他邊上的那個盜賊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還沒等他想通這一節,對麵又開口了:
“既然覺得愧疚,那麼你就不打算做點什麼事彌補一下?”
“隻要是我可以的,”萊尼·銅須說,“我將儘己所能,彌補我的兄弟——不過他好像還沒有……”
“繼承彆人的老婆孩子什麼的就彆想了,”林說,“但是這裡有一份東西,麻煩你看一下,希望你看在你兄弟的份上不要賴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