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這真是個漂亮的地方,隻是有點冷。
他覺得,會住在這種地方的,一定是一個很奇怪很孤僻的家夥。
很快,那個人帶著他來到了一座高高隆起的、看起來如同小山般的沙丘前——不很高,但是大得像是一片莊園。
幾乎是他們剛剛站定,那片沙丘便動了一下。砂子細細地滾落,像是躲在裡麵巨獸打了個響鼻。
“你又來做什麼?”
然後那座沙丘真的開口說話了,聲音不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年輕,隻是聽著有些悶悶的。
“我是來和你道彆的。”那個人說。
“你想通了?”祂問,“決定放棄你那拯救世界的念頭了?”
“不,”那個人說,“我有了新的想法——我決定去一趟那邊,也許那裡會有我要的答案。”
“那你趕緊滾吧。”祂說,“省得三天兩頭來打攪我的睡眠。”
那個人笑了:“你不打算和老朋友說幾句麼?”
“有什麼可說的?”祂哼了一聲,“我又沒打算當救世主——那是你們勇者的事,你們這群人最無聊了,就喜歡整天多管閒事。”
“是啊——但是從管第一件閒事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呢。”他像是感慨。
“你是蠢貨嗎?”祂嗤之以鼻,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每天毀滅的世界那麼多,死掉的人那麼多——你一個個救,救得過來麼?”
“你說得很對,”他說,“但總不能放著不管啊。”
“怎麼不能?”祂反問。
“你還是這麼無情。”他感歎。
“我這叫智慧,”祂說。
他笑著說是,然後又說:“那麼世界上最聰明最智慧的存在啊——我能否請教您一個小小的問題呢?”
“說吧,”祂似乎精神一振,“隻要不是問我怎麼拯救世界都可以——回答完了以後,我們就算兩清了。”
“我想知道時光之海在哪裡。”
對方沉默良久,然後說:“我不知道。你問那個地方做什麼?”
“如我先前所說,我在尋找答案,”他說,“或者說是在尋找各種可能性。”
“不要犯蠢,”祂說,“那不是凡人可及之處。”
“你知道它在哪裡嗎?”他又重複了一遍。
狂風幾乎是一瞬間卷了起來,原本澄澈的夜色在變得黃濁一片。
巨大的黑影從漫天的黃沙之後隱隱升起。
“換一個問題。” 祂的聲音中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冰冷,“我不追究你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我隻有這一個問題,”他說,“如果你回答不了那就算了,我們先前的約定還是繼續保留吧。”
“這不是約定不約定的問題,”祂很是生氣,“她不會見你,你說什麼她都不會答應的。”
他笑笑:“沒事,我隻是想試試。”
“你為什麼要試?”祂似乎很是抓狂,“活著不好嗎?反正你的世界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會毀滅——就算毀滅,那又關你什麼事?你就不能好好利用你那螻蟻般短暫的生命,做點彆的什麼事情嗎?”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啊。”
“……”祂仿佛咒罵了一句,然後說,“你的‘努力’和‘想要’毫無意義——我說了,她不會理你的。她不會答應你的。”
“那可不一定。”他說,“要和我打個賭嗎?”
“我憑什麼要和你打賭?”
“你怕輸嗎?”他問。
沙暴在一瞬間停止。
巨大的黑影收縮為少女的模樣,走到他們麵前,眉眼冷冽,像是最無情的刀。
“你想賭什麼?”
……
哈爾突然醒了過來。
可還沒等他仔細分辨那夢境中的到底是現實還是彆的什麼,現實的嘈雜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沙棗,荊棘,榕樹藤鋪天蓋地,幾乎遮蔽了頭頂的月光。它們從不同的方向朝著熔岩山脈圍攏過來,將那片已經失去了庇佑的領地緊緊攫住,慢慢蠶食,把原本的山地替換成棘刺茂林的模樣。
從舍娜莎的位置來看,時間應該沒有過去太久。可整個深淵的麵貌卻像是在短短的幾刻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
“林呢?”他問。
其他的守衛不約而同地沉默,唯有利維坦依舊笑意盈盈:“你說我們的大領主嗎?”
“對。”
“她就在這裡啊。”黑發青年挑眉,露出略微驚訝的微笑。
“什麼意思?”
“你看到眼前的美景了嗎?”他讚歎,“能變出這樣無與倫比的景象的,除了她本人,還能有誰呢?”
巫妖有一瞬間的失語。
接著他聽到極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隱隱的低吟,像是龍的咆哮。
局麵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