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這樣的狀態也許不能持續太久——至少比起其他人,比起噗嘰大人來說應該不能——他就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其實這很正常。
魚人烏拉拉從來也沒有想過能和噗嘰大人一直呆在一起。
噗嘰大人是不同的,和這裡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烏拉拉一直都知道。
很早很早以前,從他的木拉拉的木拉拉的木拉拉——總之是從前麵不知道多少代的先祖那裡,就一直有關於“泥巴大人”的傳說。
很早以前,灰血森林裡就有會活動的泥巴。它們有時候會變成十分凶惡的樣子,甚至會吃魚人,有時候也會隻呆在一個地方,然後從那上麵長出好多好多樹來。
它們不僅僅是泥巴,它們是活的,就如同這片森林一般是活的。而隻要有它們活動的地方,水總是潔淨的,樹木也會格外繁茂。
它們是灰血森林的守護者。
很明顯,自從噗嘰大人成為了灰血的領主之後,先祖湖和基地一樣,麵積都擴大了很多,她眷顧下的魚人族發展到了現在這般繁盛的樣子,跟著她的烏拉拉見到了從未想象過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有趣的模樣。
噗嘰大人曾經說過,她想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烏拉拉也想告訴噗嘰大人,如果可以,他也想跟著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但是好像真的很難很難啊。
他忽然就不想再看湖水中的影子。
這毫無意義。
魚人想。
純粹的“魚人”本來不需要思考什麼“意義”。
這是他後來新學的詞。
可用在此時,卻仿佛合適極了。
他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可她卻從來也沒有注意到。
他一次又一次地清潔、整理,想要為她保持住最“恐怖”的樣子,可她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雖然氣息和聯係都還在,卻無論如何也聯係不上,觸摸不到。
原先的那一點強行被壓抑下去的不舒服終於擴散開來,他忽然就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
那種恨不能沉到先祖湖底什麼也不想的難受。
那種想到消失又完全舍不得的難受。
那種恨不能噗嘰大人立刻出現在他麵前的難受。
噗嘰大人啊……
他想,
噗嘰大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湖中的容顏很快就變得模糊,像是蒙上了水汽的晶石;麵前的水麵漸漸泛出一圈又一圈細小的漣漪,像是下起了雨。
他伸手捂住了眼,想要製止這種奇怪的行為,停止這種身體不受控的反應。
但是真的很難。
要是能更恐怖就好了。
他想。
這樣就能成為噗嘰大人的利刃,一直擋在她的身前,讓她儘情驅使……
(沙……)
有風吹過了灰血森林,發出近似於囈語一般的、熟悉的聲響。
他猛地轉身,瞪大了眼睛努力尋找,但是黑魆魆的森林裡,除了張望著的他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失望了。
湖水冷冰冰的,明明是魚人習慣的溫度,也突然變得難以忍受。
他向著岸邊走去,想要趕緊離開。
可剛一動作,就聽到身後“嘩啦”一聲水響,然後有什麼東西朝他遊了過來。
魚人想也沒想,直接揮劍劈去。
明明可以將灰血榕一劈兩半的力道,卻被生生截住,落在了一隻纖細的、白生生的手裡。
黑發的少女如同魚一樣吐著泡泡,從水中慢慢露出濕漉漉的臉來,容顏陌生。
烏拉拉一麵猛地抽手,一麵張嘴就要召喚水流攻擊,卻不防對麵突然鬆手,直接向後仰去。
冰涼的、落水的感覺卻沒有到來。
也沒有進一步攻擊。
他被人一把撈住,按住了嘴巴——觸感柔軟,就像是初綻的花瓣。
“噓——”她說,“是我是我——彆鬨啊——我偷偷回來的,你給我保密?”
笑容熟稔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