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氣候潮濕,他年紀尚小又初到葉家,對氣候、對陌生的環境有諸多不適,身體的難受讓他常常不能安眠。
那時候,葉微雨就已經是博覽群書的小神童了,除卻聖賢書,涉獵之處相當駁雜。彆看她矜貴自持,不喜與人多往來,內裡卻是個善良有愛心的小姑娘。自從無意間發現桓允聽了睡前故事就能好眠之後,她便日日不落在他的床前講一個,時間久了這個習慣也跟著保留了下來。
後來桓允適應了蜀中的生活,身體狀況也好了很多,至少不會需要人哄才能入睡了。葉微雨見狀本以為可以功成身退,可是驕橫慣了的九皇子卻不允,耍賴說若是葉微雨不給他講故事,他就會整夜不睡覺,也不吃飯。
葉微雨小小年紀在拒絕人這一方麵卻已經相當乾脆利落,自然不同意他無理的要求。
兩人爭執不下,鬨得動靜不小,就被齊朦得知了這一情況。她語重心長的勸解了葉微雨一番,更是拿自己作對比,講有痼疾在身的人心裡最為脆弱,需要親近之人的關心愛護,才有利於病情的轉緩。
葉微雨礙於母命隻得老老實實的搬了小板凳坐回桓允 的床頭,輕聲細語的哄他入眠。饒是如此,她心裡還是不忿於桓允的驕矜,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往前她總講一些嫦娥奔月、誇父追日這些有教育意義的傳說,亦或是從《莊子》上看來的哲理寓言,現如今嘛,她就本著《穆天子傳》、《山海經》等神仙雜記為基礎,自己多做加工潤色,瞎編了一係列的恐怖故事講給桓允聽。
桓允是個膽小的,一次兩次還硬撐著聽聽,幾次三番之後,無論如何就不願意聽了,葉微雨這才結束了自己說書先生的營生。
“你還記得。”葉微雨肯定道,不知是想起小時候的幼稚還是怎麼的,她嘴角還噙了一絲笑。
“我這般重情重義的人自然是將過去的點滴都記在心裡不會忘的。”
見他又開始沒個正形兒,葉微雨覺得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法子,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誆著她好玩,便不打算在此地多逗留,喚了流月和綠蘿就要離開。
桓允趕緊坐起來急道,“我真的有個好想法,卻隻有一個雛形而已,待我回去細細整理了邏輯出來再告知於你,可好?”
他說的鄭重,與一貫的吊兒郎當,凡事不經心的模樣大相徑庭,饒是葉微雨心裡還有些許狐疑仍是應下來,“好。”
時間已近晌午,兩人未在書局用飯,而是在桓允的極力推薦下來到卞梁最大的酒樓——樊樓。
大周朝的市民生活形式多樣且豐富,衣食住行上均有體現。加上國朝疆域甚廣,物產豐富,幾乎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這些物種悉數上了達官貴人的餐桌,甚至尋常百姓家。
發達的經濟,自然也促進了餐飲行業的興旺發展。僅是九橋門街市這一帶的大型酒樓就有數十家,而樊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樊樓樓高三層。
乍然聽上去會覺得它並不高,若是見了,便會感歎不止。因實際上它是起於2層高大的基石,再在其上建樓,故而其總體高度僅僅次於皇城內最高的摘星樓。站在頂層憑欄遠眺,卞梁大半景色儘收眼底。
正門兩邊放置了朱黑粗木棍交叉穿成的擋欄,意在提醒乘車騎馬的客人在此處下車下馬步行進入酒樓。
拾階而上,就見酒樓門首紮縛著顏色各異的彩花,還有兩個紮巾縛帶的清秀小童站在門口迎來送往,這還沒進去呢,就讓客人感受到酒樓主人的財大氣粗和熱情洋溢。
酒樓內部呈回字形,每層樓的圍欄處都設置了花架,各式應季的花卉置於其上,又或是裝點彆的飾物。東家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那些花鳥蟲魚的裝飾物竟閃爍著光亮,看著喜人又華貴。
桓允是這裡的常客了,是以店內的跑堂小廝一見他就笑容滿麵的迎上來。若是往常桓允同彆的公子哥兒一道,他定然就將人迎至他們慣常坐的酒閣子裡。而隨他同行而來的卻是個女嬌客,這機靈的小廝便問道,“九殿下是照老規矩坐樓上閣子裡,還是就在樓下尋個散座兒?”
樓下大廳不比閣子裡坐著清淨,因多有謀生活的趕趁在周圍吹拉彈唱為吃飯的客人助興。
葉微雨喜靜,卻又拿不準她是否會想看個新奇,桓允偏頭詢問道,“坐閣子裡還是?”
江南之地人文薈萃,便是那些討生活的藝伎也多是在勾欄這些專供娛樂的場所賣藝,還少有見到在酒樓表演的,沒甚好奇心的葉微雨都被引起了幾分興趣,便說:“就坐樓下吧。”
雖說樓下大廳裡都是散座,但座位之間也還是有差彆的。
達官貴人們講究,不能人說坐散座,就真的隨便安排他們,引路的小廝深知這一點,於是他就把兩人帶至一處亮堂,卻有屏風做擋,稍稍與外界隔離開了去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