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怔然地看著謝錚好幾秒，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行為多傻。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受傷的小腿，聲音輕輕：“謝老師，您來了。”
謝錚嗯了一聲。
病房裡又是一片沉默，沈寧手揪著被單，成了一小撮的皺褶。
相顧無言，但謝錚也沒離開，就靜靜地站著，甚至目光也沒有一直停留在沈寧身上。
直到沈寧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但仍然無法抑製的嘶了一聲。
“很疼嗎？”謝錚終於開口,聲音冷冷淡淡，沒有絲毫情緒,根本不像關心人的話。
沈寧吸了吸鼻子：“不疼。”
隻是聲音裡的鼻音，卻完全出賣了她。
謝錚剛才來時便看到她眼眶紅紅疼得快落淚的模樣,卻依然對護士說不疼,現在對他也是這樣。
沈寧,太喜歡騙人了。
“你很喜歡說謊嗎？”謝錚問。
沈寧瘦削的背僵住,病號服寬寬大大，卻依然能看出她身形的瘦削伶仃,露出的手腕白生生一截，很細。
這是娛樂圈女星的常態,為了上鏡好看必須瘦。
但沈寧比拍攝《消失》之前好像更瘦了。
沈寧聲音很低很低：“我，我不喜歡說謊，我隻是……隻是不想讓彆人難過。”
謝錚冷眼看著她，很想問沈寧一句，對他也是這樣嗎？
可是隨即謝錚發現,沈寧並沒有對他說什麼謊言。
她和傅延禮之間的事情，沈寧從未提及，更彆提說謊了。
那他為什麼會這樣憤怒，那是一種被人欺騙後的憤怒。
沈寧仍然低著頭，頭頂上一個小小的發旋，小巧，看起來很乖巧的模樣。
謝錚手微動，他發現自己不能再呆在這裡了，或許來看沈寧本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隻是在前兩天聽到戴泉的話之後，謝錚又開始心緒不寧，他在想沈寧一個人在醫院是怎樣度過，或許他應該去看看沈寧，就算隻作為一個救了他的毫無關係的同事。
於是謝錚說服了自己。但他知道，在看到沈寧的一瞬間，他便無法把沈寧當做一個毫無關係的同事看待了。
“你好好休息。”謝錚轉身欲走，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叫逃避。
這是衣擺被人牽住，不輕不重的力道，聲音少女的聲音軟軟響起，語氣有些難過：“謝老師……”
於是謝錚頓住腳步。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對不起謝老師。”
她又道歉了，為什麼總是在道歉，謝錚不需要她的道歉。
“如果謝老師真的無法麵對我，我可以退出《消失》的拍攝……”說到最後，她話音哽咽了。
謝錚知道沈寧對這部電影也投注了非常多的心血，她怎麼能說出不拍這樣的話。
他心中湧起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憤怒。
“這就是你的辦法嗎，沈寧？”
謝錚掰開她的手指，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她。
沈寧眼中含淚，目光茫然地看著他，像一隻迷路的可憐的小動物。
“可是，我要怎麼辦呢？”她問。
謝錚手握緊，他盯著沈寧，問：“你和傅延禮到底什麼關係？”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謝錚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沈寧臉色一白，貝齒又開始咬住下嘴唇，睫毛顫抖著，可憐極了。
謝錚等著，空氣仿佛在這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幾秒之後，沈寧依然沒有回答，就在謝錚麵色越來越冷準備離開時，她顫抖的聲音響起。
“我和傅延禮已經分手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但他……”沈寧的聲音染上些許恐懼。
謝錚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沈寧手緊緊揪住床單，繼續磕磕絆絆地說著：“三年前，我被人下藥了，傅延禮救了我，那時候我奶奶生病了，要很多很多的錢，我沒有辦法，我不能放棄奶奶，我……”
“所以你就跟了傅延禮？”謝錚聲音清冷若雪，清淩淩的，仿佛炎炎夏日裡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水。
沈寧十分慚愧且內疚地低下了頭。
轉眼前，病房裡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謝錚：“那現在呢？”
“兩個月前我們就分手了。”沈寧說，“但他不肯放過我，我在娛樂圈沒有任何背景，就算我拒絕他，也不能阻止他。”
“所有的事我都說出來了，謝老師會看不起我嗎？”
說完，沈寧仰著頭看他，與謝錚對視著。
她修長的脖子完全暴露在光下，白皙的皮膚隱隱泛出玉色的白，神情脆弱，眼中透出些許沒藏好的期待，仿佛他一句話就能將她拉入天堂或地獄。
仿佛她這一刻，是完全被他掌控的，隻需要他一句話。
謝錚手指微動，克製住想去觸碰她脖頸肌膚的衝動。
他斂眸，鴉羽般的睫毛低垂：“不會。”
沈寧眸子亮了，仿佛破曉之時，天光乍亮，星辰淺淺，仿若夢幻。
“我知道，謝老師最好了。”仿佛因為他那兩個字，沈寧便振作起來，聲音裡也透出一股子活氣，“就算被傅延禮威脅，我也可以堅持下去了。”
謝錚：“威脅？”
沈寧說：“是呀，他說要是我再拒絕，他就封殺我，我知道他在圈子裡的權力。這或許是我拍的最後一部電影了吧，謝老師我真幸運。”
“最後一部電影可以和您一起拍攝。”沈寧嘴角彎彎，笑得很甜，“我實現了讀書時的夢想呢。”
她笑得很漂亮，星眸璀璨，一點不難過。
隻是揪住被單已經發白的手背，上麵青筋凸顯，像是會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抗爭，仿佛一個將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謝錚把這一切納入眼中，他覺得不忍，甚至還有一些憐惜，謝錚想那或許是對有天賦的小輩的憐惜。
沈寧不應該就此被埋沒。
他想，他會幫沈寧，但他沒說，隻道：“那這一部戲，好好拍。”
沈寧小雞啄米般點頭：“我會的，和謝老師拍戲我學到了好多，我會永遠記住的。”
隻是身體晃動幅度過大，拉扯到了受傷的地方，她輕嘶了一聲。
“疼嗎？”謝錚再次問。
她沒有再逞強，沒有再騙人，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點點的距離，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隻有一點點疼哦，我可以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