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恢複了往日般平靜,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醫院裡每個人都很忙,哪怕昨天死了一個人,今天又死了一個,也不會引起熱議,許是都見多了,也習慣了。
今天白芨上白班,跟晚班同事做好交接後便一直忙,水都沒時間喝一口,直到下午兩點才有空去食堂吃飯。
這個點的食堂人也不少,她打好飯菜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吃。還沒吃幾口,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白醫生,我可以坐這裡嗎?”
她忙把嘴裡的飯菜咽下去,嘴角劃出一個輕微弧度,輕聲說:“當然可以啊。”這小姑娘是今年年初來實習的,後麵畢業了也就留在這兒上班,平日裡嘴甜,勤快,很不錯。也是23號床離奇死亡那個晚上跑來通知她的護士。
“白醫生,你聽說23號床老太太那事了嗎?”小護士吃著吃著,抬頭看了她一眼,問。
聞言,白芨皺了下眉,問:“什麼事?”
“噢,我忘了你前兩天休息。”小護士看了眼旁邊,壓低聲音說:“結果出來了,原來老太太是自/殺。而且還是他兒子不知道在哪買了大劑量的安/眠藥給她送過來的。”
白芨錯愕,盯著她,“啊?”這幾天她偶爾還會覺得惋惜,在相處的這一個多月來,老太太和藹可親,一直很尊重醫囑,是個很省心的病人,所以病情才會好轉得那麼快,沒想到人說沒就沒了。
人真的很脆弱。
“警察一直在查這個案子,後麵還來了一趟醫院,查看安/眠藥是不是醫院開的,家屬那邊一直不依不饒,我想應該是打著索要賠償的主意,真是的話醫院肯定要負責任,結果來了什麼都沒查到。後麵老太太其中一個兒子自己去公安局坦白了。說這是老太太自個的意思,覺得活得也夠久了,不想給子孫增添麻煩。”
印象中老太太是個挺樂觀的人,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白芨帶著疑惑:“不會吧?”
小護士說得正在興頭上,點頭“嗯嗯”了兩下,繼續說:“真的,這事說起來也蠻複雜。你彆老太太老,她一個月退休工資至少五六千,她老伴以前是抗美援朝的老兵,為國捐軀,每個月都有補助,她自個年輕時是老師,退休了也有工資,一個月加起來錢不少,反正從來沒靠兒女生活,但是兒女們都在覬覦她手裡的錢,還有名下的房子,家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個人都算計著。可能是累了,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誰都要來爭一爭,也沒能過個安生日子……隻是沒想到最後老太太選擇了走這條路。”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白芨唏噓,震撼。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老太太還在時,她就覺得那些兒女沒有多儘心儘責,一個二個說話很好聽,做了一分嘴裡說出來就做了三分,做了五分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做了八分。
她當時還覺得她想多了。
隔了會兒,白芨再看向小護士,很不解:“你怎麼知道的?”
小護士輕笑,將滑過來的頭發卡到而後,說:“哦,是那裡麵一個警察說的。當時正好有空就聊了幾句。”
白芨點頭。她對彆人的私事沒什麼興趣就沒問了。
飯後兩人返回崗位,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下班時間,白芨換好衣服出了醫院,快到小區門口忽地想到家裡沒菜了,又返回超市去買。
她獨居這幾年,上班忙,也沒什麼朋友,有那麼一點點空閒,就喜歡待在家裡做點吃的來打發時間。到了超市,她直奔蔬菜區,路上就想好了晚上做什麼菜,所以三下五除二就挑好了要買的。
幾分鐘的時間白芨再從超市出來,手裡多了兩大包,腳步輕快的往家走,進了小區,走著走著看到好幾個人,老的少的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邊說邊指了指樓頂。她也順勢看上去,頓時被嚇了一跳。
有個人坐在樓頂,太高了一時看不出是男是女,不過看身形,大概是個女孩,就坐在那,雙腿晃悠著,整個人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人命關天啊。
白芨緊了緊手裡的袋子,三兩步上前,著急的插話,“你們好,我想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啊?”
一熱情的老太太轉頭看著她說:“那上麵是個小姑娘,還沒二十歲呢,書就不想讀了,腦子裡一天想著要跟男人私奔,被她爸知道了滿小區追著打,打著打著就跑那上麵坐著去了,說要是不同意她就去死,父母都要被氣死了。”
“可不是嗎,現在這些年輕人啊真是不知廉恥。還是我們那個年代好,落後是落後了些,一點都不敢逾越。”另一老太太附和道。
“我要是有這種後代,要去死就隨她,把父母的臉都丟乾淨了,還好意思搞威脅,你們看看她都坐在上麵好些時間了,也沒見得真跳下來,還不是嚇唬父母的。這種孩子就應該把她腿打斷,看她還去不去會男人,小小年紀,真是不學好。”
“哎喲,李老太,你也彆在這兒說風涼話。那始終是一條人命呢,真要出在你家,我就不信你能這麼灑脫。”
“女娃子本來就是賠錢貨,給彆人家養的,跟灑什麼脫有什麼關係?”
“現在年代不一樣咯,你家女娃子是賠錢貨,我家的可不是,我家梅梅啊一點都不比那些男娃兒差,一樣考大學,考研究生,進政/府部門工作。我看那,還好些男娃子都比不上我家梅梅呢。”
“……”
從幾個老太太的聊天中,白芨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也是真佩服這些老太太,還有心情在這兒閒聊,鬥嘴勁。不管怎麼說,這也是條人命啊,有句話叫人命關天不是白說的,怎麼能做到這麼袖手旁觀的。
“麻煩再問一下,報警了嗎?”白芨心急如焚,拉了拉其中一個老太太問。
老太太笑著說:“姑娘你是個熱心腸,但是這事啊,是人家的家事,報個什麼警,那女娃子一看就是個貪生怕死的,沒必要。”
“就是,這些年輕人太不像話了,做出這等離譜的事就算了,還好意思大張旗鼓搞這出來的嚇唬父母。”
“確實不像話。我看也是裝模作樣的坐在那,等著父母同意。不信你們等著,隻要她父母一妥協,她絕對自個就下來了。”
“……”
白芨沒理會這些老太太,急急忙忙走了,邊走邊打電話報警,掛了電話後連忙往天台去。
天台上有三個人。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一旁抽煙,眉心緊鎖,一句話不說,看樣子很有可能是那女孩的父親。
另一個中年婦女站在女孩身後,被風吹得像是站不穩般,邊哭邊大聲說:“婷婷,你趕緊過來,你爸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快過來啊,媽就你一個女兒,你要出什麼事,你讓媽怎麼活啊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