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一麵往外走,一麵在心中思索這事情要怎麼和哪吒解釋。
雖說他們先前便已經算出了這兩段姻緣之事,有一段真一段假,但因為一眼便看出這段假姻緣即將消散,反而並未多留心,畢竟他那弟弟要他操心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一段假姻緣,實在算不上什麼。
因此金吒隻知曉這假姻緣乃是佛門中人,粗略一算沒瞧出來是誰,便沒放在心上了,已然要消散,算不出來也正常,可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居然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金蟬子轉世,嘖,這叫人說什麼好呢?
金蟬子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至少在金吒看來是這樣,可傳經卻是涉及到三界的大事,靈山同天庭早就達成了共識,由如來派遣觀音菩薩來主持,所有神佛都要通力合作共同完成的大事。
哪裡能夠讓金蟬子的轉世出什麼問題?
知曉了是這麼個人物,金吒反而不敢直接同哪吒說起那假姻緣另一頭是什麼人了,若是被哪吒給知道了,恐怕會選擇直接從源頭將問題給解決掉,可金蟬子轉世一旦出了什麼事情,這傳經的謀劃幾乎要白費了。
好些神佛苦苦等了兩百多年,尤其是觀音菩薩,聽說因著金蟬子前九世皆是還未踏上真正的取經路便又轉世去了,最近脾氣都不大好,旁人輕易都不敢去招惹她。
唉唉唉,這事還是不能說與哪吒知道,可又不能完全不說......
為難啊,為難啊,明明是自己弟弟的姻緣大事,又不是自己的,可怎麼為難的全是自己?這做兄長的未免也太苦了點吧。
一走出門,金吒便看見哪吒端端正正地站在門口,遠遠瞧著便像是根氣色上佳的木頭,看上去心情還不錯,哪裡有方才惱怒的樣子?
頓時他便一陣氣悶,自己為著這弟弟心焦得很,這根木頭卻好似沒事人,連那張窗戶紙兒也沒戳破,也不知在這傻樂些什麼?
金吒氣不打一處來,徑直走到哪吒身前,伸出一隻手衝著哪吒道,“來還瓶兒的?”
“大哥這是怎麼了?”
哪吒瞧著金吒麵色不虞,還以為金吒還在生著自己方才鬨經會的氣,他不慌不忙地從衣袖中將甘露瓶取出放在金吒的手掌中,而後又氣又笑道,“大哥方才和那些星君菩薩一起誹謗我名聲,我都還未說什麼,怎麼大哥卻給我臉色瞧?”
也不細看,金吒直接將手中的甘露瓶收好,衝著哪吒重重地哼了一聲,是不是毀謗哪吒心中自己清楚,雖然現在證明不了他的清白,可他等著哪吒明白心意後來同他賠罪。
“這原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經會,那些星君不知怎的突然說起了八卦,我來得遲了,他們已然聊得熱火朝天,我正準備等他們說完好替你正名,誰知道你正好來了。”
雖然金吒心中不在意此事,可還是不願意在哪吒心中留下壞印象,還是沒忍住朝他解釋了一通。
哪吒本就是心中存不了事的人,有什麼事情當場便說出來了,絕對不會秋後算賬,在他看來,方才那些星君菩薩毀謗他,他在聚會上動了刀兵又當場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件事情已然過去了,更何況......
唉,哪吒輕歎了一口氣,那些星君所言,也並非全然毀謗,他還當真對玉娘有那非分之想。
“大哥不必再解釋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眼看著金吒要誤以為自己還在怪罪他,哪吒當即將臉轉向一旁,口中支支吾吾道,“我如今才發現,自己也不是方才言之鑿鑿的那般清白。”
哪吒越說越是羞愧,幾乎要用衣袖掩麵,但凡他早些明悟自己的心意,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境地。
剛剛才同那些星君菩薩發作過一場,如今才發現竟然是場誤會,頂多隻能算是他們背後說人,亮兵器未免太過了些。
都是這心思不可琢磨,叫人為它受難。
唉,他本來還想瞞著金吒,可一想到之前金吒滿口的“防風”、“陳醋”,想來定然是早就看透了自己那不可言說的心思,那也實在沒什麼好瞞著的了。
想到這裡,哪吒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他如今想想,這些人怕不是早就看透了他,所以才一個個來同他出謎題,真是的,這些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一個個非得拐彎抹角的。
哪吒在這裡思來想去,一時間神情變幻,當場就叫金吒看出了端倪。
尤其是這話聽著也不太對勁,金吒忍不住露出狐疑的表情,試探道:“怎麼?你如今可算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明白了明白了。”
哪吒的眼睛看著遠處,好似有些不敢麵對金吒,又聽他小聲埋怨道,“大哥也不肯說清楚,叫我一頓好猜。”
“咦?”
金吒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奇的輕呼,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掙大了眼睛,一邊咋舌一邊上下打量著哪吒,“不容易啊不容易,就憑你居然還能夠想明白?”
這種情情愛愛的事,要麼當場就能明白了,要麼這輩子也明白不了,隻因身在迷局中,一切不由己,卻未曾想,這哪吒居然還能在情絲裹滿了理智的時候想清楚這事。
這樣說來,倒是他這個做長兄的低估了哪吒,他這弟弟雖然是根木頭,卻也不全然是朽木啊。
哪吒聽了這話,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這金吒實在誇自己還是在貶自己,但不是他的功勞,他也不會去冒領,便是這種事情也是如此。
“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想的,還是受了他人的指點這才叫我明白。”
“這樣說來,倒也還正常。”
金吒一聽見哪吒乃是受人指點後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頓時便收斂起了臉上的驚訝之色,轉而露出幾分明悟。
他就說嘛,自己這個蠢弟弟怎麼可能一個人就能想明白?這定然還是他人的功勞。
“不知是哪位大賢?”這點撥人的手藝完全可以來靈山做個菩薩,若是覺悟不夠,自己也能收下當個童子,靈山就缺這種人才。
金吒忍不住出聲問道,這也是為了滿足他本身的好奇,想看看自己到底輸給了誰。
“想來這般人才,定能在靈山發揮己長,廣收信眾。”
“呃,是五百年前鬨天宮的孫悟空孫大聖。”
哪吒語氣中帶著幾分尷尬,雖然孫悟空的確厲害,但與金吒口中的描述可謂是南轅北轍。
果真,一聽見是孫悟空,金吒立刻便笑了笑不說話了,哪怕這孫悟空真上了靈山,估計也不會去點撥人的,湊熱鬨還差不多。
或者說,這人居然會出言指點哪吒戳破窗戶紙兒這才叫他驚訝,不過想了想哪吒先前借甘露瓶去救花果山的事,金吒又好似明白了,原來他這弟弟能明白心意,還是靠著自己這個兄長啊。
不過說起孫悟空,金吒之前曾經聽佛祖說過一句,若是孫悟空真的有所覺悟,又願意來靈山,以他的慧根,定然是要他成為三十五佛之一的。
金吒仔細盤算了三十五佛還剩下的空位,若是此言成真,估計那孫悟空便是南無鬥戰勝佛了。
然而此事尚未確定,僅是金吒的猜想,倒是未曾與他人言說,更不方便與哪吒說起。
“我這心思難道果真這般明顯?”
眼見著金吒不答話,哪吒忍不住把自己心中所想給問了出來。
他怎麼覺得還是挺難懂得啊,自己沒看透,玉娘也不知曉,怎麼這一個個的又不是用了什麼神通,反而看得比他和玉娘還透徹?
“你應該問,你的心思什麼時候不好懂了?”
金吒忍不住搖頭失笑,他這弟弟的心思向來好懂得很,不管有什麼事情,全都寫在了臉上,喜怒哀樂一看便能明了,估計這次哪吒的心思是隱瞞得最好的一次了。
雖然麵上未曾泄露,但言談舉止中對玉娘的關心卻將他出賣了個徹底。
“真,真的啊......”
哪吒麵色訕訕,他也知曉自己向來不會藏著掖著,可這種心思全然被看透的感覺,難免叫他羞赧,又有些惱怒。
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黃風怪豈不是也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那,那對方之前給自己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叫自己不要惦記著玉娘?
可聽起來那些話也不太像啊?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叫自己小心防備玉娘正緣的。
難道,黃風怪是想叫自己莫管那什麼正緣假緣的,隻管向玉娘表白心跡,不要叫玉娘被外頭那些臟的臭的哄騙了去?
這樣理解的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啊,哪吒不由暗暗點頭,但又唯恐自己誤解了黃風怪的意思。
金吒卻是沒有關注哪吒的表情變換,他正在想著要如何和哪吒開口說那姻緣之事,突然聽聞哪吒低聲喚著他,“大哥。”
“啊?”
金吒被嚇了一跳,強忍著沒讓自己後退,在弟弟麵前丟人。
隻是,哪吒這語氣聽著有點不太對勁啊。
金吒輕咳了一聲,“你要是有什麼想叫我幫忙的,隻管說出來聽聽,彆這個語氣。”
聽著怪滲人的,也隻有哪吒小時候穿著紅肚兜滿地跑才能乖成這樣,不過也沒乖上多久,就跑去鬨東海了,之後,唉,那個乖弟弟就漸漸變成眼前這個蠢弟弟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越回首越心酸。
哪吒一聽見金吒這話,也不理會他話語中隱隱約約的嫌棄,直接將黃風怪臨走時叮囑他的話拿出來說給了金吒聽,而後睜大了眼睛,裡麵盛滿了渴望,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大哥你覺得,黃風怪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眼巴巴地看著金吒,麵上滿是期待。
金吒覺得,黃風怪可能還真不是這個意思。
他聽著,那黃風怪應該隻是單純擔心妹子被人給哄騙了而已,隻是沒想到那即將哄騙他家妹子的人卻是深受他信任的哪吒。
不對,也不能說是哄騙,金吒低頭看了看哪吒,隻覺得自己這弟弟被彆人給哄騙了還差不多。
哪吒啊哪吒,你倒是將排兵布陣、圍剿妖魔的心眼子用在這上頭啊,要不然你可就要做一輩子鰥夫了。
不過這樣也行,就讓彆人家的妹妹將自己家的弟弟給哄騙走吧,他實在是不想為這個弟弟操心了。
同為兄長,同樣為自己不省心的弟弟/妹妹操碎了心,金吒在這一瞬間幾乎要與黃風怪感同身受,並且因為黃風怪對自家弟弟的信任,忍不住對對方升起了一絲同情。
金吒覺得自己即使還未與黃風怪見麵,卻也在這一刻有了許多共同的語言,等到日後喜宴相逢,他一定忍耐自己的脾氣,拿出對待信眾的好態度,去聆聽黃風怪的痛哭。
不過,哪吒問的這話,卻是叫他能夠將先前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語中的意思給轉達出來了。
金吒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眉垂首,麵容頓時溫和了許多,好一副端坐蓮台的菩薩相,即使此時沒有蓮台,也不影響他言語的渲染力。
“照你這樣說,黃風怪並未直接言明他的意圖。”其實是言明了的,隻是哪吒曲解了而已。
金吒首先點出,這是哪吒這樣轉達的,自己也是從哪吒的言語中聽出的意思,並不是自己有意曲解,“那按照你的猜測,或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猜測乃是哪吒的猜測,與他金吒有何關係?
“既然黃風怪都這樣說了,定然是希望你能與玉娘成就姻緣,這是作為兄長的盼望和祝福,隻是畢竟那是黃風怪的妹妹,不好向你一個男子言明,隻能旁敲側擊,委婉說起。”
沒錯,這就是黃風怪的期望,哪吒你趕緊和玉娘成就姻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