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久叫不醒,哪吒自然也察覺出了其中的異常。
這孫悟空怕是在故意裝睡。
意識到這一點,哪吒鬆開了手上的花枝,轉而輕輕地搖了搖孫悟空的肩膀。
“原來齊天大聖孫悟空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
哪吒故意輕哼了一聲,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嗤笑,說話聲中也透著些許鄙夷,“改日我定要去花果山同群猴們說說孫大聖的事情。”
哪怕明知道哪吒是在激將,孫悟空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朝著哪吒眨了眨,假作滿不在乎道:“俺老孫最不怕這些虛名,你隻管到花果山說去,看群猴相信誰?”
“如今大聖可醒了?”
哪吒聽完孫悟空這話,也不同他爭辯話中的內容,隻一心惦記著自己的事兒。
“正睡得香哩,睡得香哩。”
孫悟空聽見哪吒話語中並無計較之意,眼珠子不停地轉著,倒是沒忘記自己想要同哪吒計較的那樁事。
“如今與你說的,那全然是夢話,做不得真的。”
聽見孫悟空這話,哪吒心中難免生出一種被耍弄的惱怒感,但畢竟有求於人,說不定這求人的事情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呢。
想到這裡,哪吒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就連同孫悟空生氣的心思都淡了幾分,一麵他也想弄清楚這孫悟空怎麼突然態度大變。
要知道先前他同玉娘來此的時候,這孫悟空可還不是如今這個態度,總不可能因為花果山的事情辦完之後,這猢猻便翻臉不認人了吧?
哪吒不願意這樣揣測他人,尤其是這人還是孫悟空,這算是他心中認定的英雄人物了,他趕緊搖了搖頭,將這令人羞愧的想法從腦子裡搖晃了出去。
難道是因為玉娘......?
哪吒忍不住想到靈吉菩薩所說的“身邊人”,悄悄打量了孫悟空好幾眼,想到這孫悟空不太符合條件,這才將心放了回去。
“大聖要怎麼才願意從夢中醒過來?”
哪吒也是不清楚這孫悟空突然鬨的什麼猴兒脾氣,這一看就是要他做點什麼或是付出點什麼代價,這孫悟空才願意同自己好生交談。
可這孫悟空又不肯明說想要點什麼,是想要山腳下的野果,還是想要花果山的桃兒?
可什麼都不說,這叫自己怎麼猜?
要是孫悟空非要說他說的全是夢話,彆說自己敢不敢問,就是孫悟空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哪吒也唯恐這孫悟空說的是玩笑話。
但哪吒又不敢不把孫悟空的話當回事,雖然他猜測,自己一直在這兒同孫悟空磨嘴皮子,孫悟空被說得不耐煩了,估計也會給出答案。
可是,要知道猴兒的性情向來頑劣,雖然孫悟空不至於對自己做出多惡劣的事情,可這一兩句言語間的捉弄卻並非不可能。
尤其是,也不知是當局者迷,還是哪吒天生被堵了藕孔,那對於情愛之事,簡直是一竅不通,便是孫悟空半真半假地說了些玩笑話想看他的熱鬨,哪吒也是難以分辨的。
“若是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俺老孫一聲‘大聖’,那自然便從夢裡醒過來了。”
孫悟空聽見哪吒這問話,頓時明白這小哪吒是清楚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聽聽自己的訴求,他也不為難對方,當即就將自己的計較一口道出。
“我剛才言語中的稱呼,應當都是‘大聖’啊?”
哪吒聽完這話,卻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怎麼記得自己今晚來了五行山後,叫這猢猻全都是一口一個“大聖”、“孫大聖”的,直接稱呼名字的也隻有一句“齊天大聖孫悟空”啊。
雖然在心中叫了不少“猢猻”,可卻沒在嘴上提過。
難道這猢猻......這孫悟空還在五行山下學會了讀心的本事不成?自己也沒聽過哪位神佛有這本事啊,便是要讀心,也多是借用丹藥法寶,法術也需要媒介。
哪吒這樣一想著,眼神頓時變化,上下打量了孫悟空一番,橫看豎看也沒看出有哪裡不同來,這才緩緩將那提起的一顆心放回原位。
雖然他自覺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他心中已然有了玉娘,這心思暫時還不可對他人言明,唯恐傷了玉娘的名聲。
儘管這事孫悟空已然知曉,可他還有好多不可言明的心思在裡頭,若是被人知曉了,怕是要羞死的,這叫玉娘怎麼看他?
孫悟空的確沒有直接讀心的本事,想要有這能力也得借助法術,可他卻對世事皆有洞察,與看透人心也差不多了。
他看見哪吒的神情變化,哪怕沒有動用法術,也能隱約猜到此時哪吒的想法。
看著哪吒的臉上那又恐又羞的神情,孫悟空伸出手對著哪吒指指點點,捂嘴偷笑:“你這哪吒,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方才定然是在心中偷著念叨俺老孫的壞話了。”
此言一出,卻是更加確定哪吒的猜測,他絞儘腦汁地想著這孫悟空是在哪裡學的本事,最後終於叫他想出來一件往事。
幾百年前,他率領天兵天將與楊二哥並梅山兄弟率領草頭神一起圍剿花果山的時候,曾聽見與孫悟空交過手的楊二哥說起過,這猴兒的悟性極佳,莫說見過的法術一眼就會,便是沒見過的法術,說不得隻是聽了也能學學。
說不得這讀心之術便是某個神佛藏著掖著的本事,被這孫悟空給學了去。
雖然滿天神佛幾乎都會點讀心術,可真要是修行到了精深的術法,卻是不敢輕易同他人提起,的,尤其是這種窺探他人的法術,便是自己清白,也由不得顧慮他人多想。
“我可沒想什麼壞話。”
哪吒忍不住尷尬了一瞬,隨後辯解道,“我便是在心底裡不叫你‘大聖’,至多也就叫了猢猻、猴子,便是當著你的麵,我也是這樣叫的。”
“況且,要不是你在玉娘麵前老是戲弄我,想要看我和玉娘的熱鬨,我哪裡會這樣叫你。”
哪吒越說越委屈,說到後頭忍不住放低了聲音,還低頭望了孫悟空一眼,這一眼倒是望得孫悟空不好意思起來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忍不住撓了撓腦袋,自己這都幾百年沒出去湊過熱鬨了,難得有熱鬨就在眼前,哪裡能憋得住嘛。
而且他言語間戲弄的一向都是哪吒,那玉娘妹子,他隻是剛見麵的時候開了個玩笑,之後可是一句玩笑話都沒說過的。
“俺老孫這不是好多年沒出過五行山了嗎?”
孫悟空在哪吒的控訴下,便是平日裡不覺得有什麼,此時也難免感到了一陣心虛。
他不由地又開始抓耳撓腮,故作可憐道,“這荒郊野嶺的,便是路過的神仙,也幾十年見不著一個,如今遇見了你和玉娘妹子,又這般投緣,俺老孫可不得多說兩句。”
“哼!”
哪吒輕哼一聲,“我可不是玉娘,不吃你這套。”
哪吒看了一眼孫悟空這動作,這言語,一看就看出這猢猻是在誇大可憐,想叫自己心軟。
“小哪吒,你這可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方才不也是這般嗎?”
被哪吒看破了自己的假裝,孫悟空立刻變了神情,指著哪吒哈哈大笑,“要俺老孫說,小哪吒你可千萬彆變回來,就留著這神情去見玉娘妹子,玉娘妹子定然什麼都聽你的,便是你想要表明心跡,那也是叫她難以拒絕哩。”
“你這猢猻......”
哪吒這話剛說到一半,孫悟空立刻眨了眨眼睛看了過來,哪吒又隻能匆忙改口,“大聖這張嘴太愛胡說。”
“嘿嘿。”
孫悟空看著哪吒不得不改口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朝著哪吒真心實意地建議道,“小哪吒啊小哪吒,我瞧著你當真該去和玉娘妹子撒撒嬌,便是你那玉娘妹子是玉石做的心腸,也恨不得立刻答應了你才好。”
“這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能說這事。”
哪吒聽見孫悟空又說起這話,羞赧之色頓時暈染了麵頸,當即記不得自己是趁夜來此,囫圇著說了句沒過腦的指責,便是哪吒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
腦海中全是什麼“撒嬌”不“撒嬌”的。
隻是——要他去與玉娘撒嬌?
其實也,也不是不行,隻是未免唐突了玉娘......
況且,這乃是閨房之樂,若是以後他與玉娘相守,如果玉娘願意的話,他自然也是願意的,可是現在一切未定,不妥不妥,這實在不妥。
“小哪吒,回神了——”
孫悟空抬手在哪吒眼前揮了揮,想要將這人的神給喚回來。
他瞧著哪吒嘴上說著“不可不可”,其實心中早就樂開了花,那喜笑顏開的模樣,隻恨不得笑出聲來,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嘖,這才叫“有色心沒色膽”,哪吒這心裡指不定都在想著生娃娃了,還不敢找人去表白心跡呢。
“咳咳。”
哪吒被孫悟空一聲拉長了尾音的高呼喚回了思緒,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在想些什麼事情,趕緊輕咳了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但這些舉動哪裡能夠瞞得過孫悟空?
看著這小哪吒明顯不自然的神情,孫悟空也不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哪吒,好似下一秒就要道破哪吒心中的想法。
被孫悟空這麼一看,哪吒更尷尬了,便是這掩飾性的咳嗽也救不了他。
哪怕夜幕遮掩了一切,山神土地,天兵天將此時也不在,四周沒人能瞧見哪吒的窘態,可哪吒還是覺得這麵頰火辣辣的,不停地冒著熱氣。
他算是再一次認識到了孫悟空的洞察力與嘴皮子。
難怪都說“猴兒精”“猴兒精”,這話果真不假,這孫悟空就是“猴兒精”最好的印證。
仔細想想,自己來找孫悟空做參詳,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嗎?如今自己被這孫悟空看了笑話,還要被他口頭戲弄,又上演一出笑話。
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怎麼就覺得孫悟空是個好人選了?便是去找大哥或者靈吉菩薩也比孫悟空好啊,不不不,靈吉菩薩還是算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去見黃風怪兄長。
黃風怪兄長臨走的時候好生囑托了一番,要他看顧好玉娘,莫要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靠近玉娘,可誰知道,自己才是那個不懷好意的人呢?
真是枉費了黃風怪兄長的信任,自己也隻能記著兄長的囑托,定要在那正緣出現之前,與玉娘締結姻緣。
經過這一番思來想去,哪吒麵上的不自然已然緩解了許多。
他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是說不過這孫悟空的,但叫哪吒如今再去換個人選詢問......那還是算了吧,去哪裡都是被嘲笑的份兒,被好幾個人輪番嘲笑,還不如被孫悟空一人嘲笑,哪吒已然看透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能知道這麼多?難道是自己不愛湊熱鬨聽八卦的弊端?
“大聖說得對,我先前的確怠慢了大聖。”
哪吒決定暫時先避開,免得孫悟空一個勁兒地笑話他,“這就不打擾大聖了。”
“咦?咦?咦?”
孫悟空沒料到哪吒的話題竟然變得這樣快,麵上不由地露出幾分驚異來,他可還沒笑話夠呢,這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