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州府今年的夏天來得比往年要早一些,剛到四月,就已經熱得無處躲閃。
陽光從密密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將幾個不規則的光斑印在荷花身上。風吹過,帶來一陣淡淡的清香,也將日頭緩緩地朝著西方推去。
荷花收起畫板。
看著朝東奔流滔滔不絕的沙河水,怔怔地發了會呆。
她叫荷花,自她有記憶起,就叫這個名字!也許曾經有其他的名字,或者有其他的身份,可她能記住的隻有這麼多。
關於前世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唯一能記住的也隻有一副荷花圖。
記憶裡,有個男人在荷花圖前長久地駐足。
看不清背影,看不清輪廓,看不清表情!
幾個小子拍著手跟在她的身後,嘴裡唱著兒歌。
“一個傻子,拿把扇子,踢著石子,啃著柿子,遇到獅子,拿出梳子,一把抓出十隻虱子。虱子、傻子、石子、柿子通通進了獅子肚子。”
在田裡勞作的大人就運足了中氣,衝著幾個小孩子叫罵了起來,“慫娃子,再敢欺負荷花老子拿巴掌量你屁股!”
小孩子們訕訕地撓著茶壺蓋,不敢再追她了。
荷花沒有和這幾個孩子生氣!因為完全沒有必要,說不定明天就可能忘了這幾個孩子笑話她的事情。
風吹麥浪,掀起一陣綠色的漣漪。
“我聽說,今天崔大郎去顧家退婚了!”
“退婚?”
“我家漢子剛剛看到,崔大郎帶了半車禮物過來!你們想啊,這不年不節的,帶了這麼多禮物,不是退婚能是啥?”
“看樣子,崔大郎真打算娶陳員外家的大娘子了!不過說句不該說的話,崔大郎與陳大娘子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呢!”
“有人看到崔大郎前幾天與陳大娘子一起在布店買布呢……如果不是兩家有了結親的打算,怎麼可能出雙入對的?”
數聲歎息聲自身後傳來,荷花沒有回頭。
這些話,這幾天聽得太多了!哪怕聽後即忘,在每天每天被灌輸了好幾遍後,還是會記得一點。
她與崔晉原,算是不打不相識!在崔晉原七歲她五歲時,被崔晉原踢到河裡,誰曾想一腳踢歪,崔晉原也掉下了河。自那以後,她就成了崔晉原的未婚妻。
這是她對這個世界最早的記憶,也是這十年來唯一不曾忘記的記憶——凡是有關崔晉原的記憶,她都記得很牢固!
如此奇妙的事情,令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依賴心理。
她慢慢地朝著村東,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陽光自她身後照射而來,將她的背影拉成一條長長的黑影,荷花衝著自己的背影愉快地擺了擺手。
她這個舉動,令那些在田間勞作的人們歎息聲更重了。
荷花沒有在意,她不必在意!
如果你記不得那些傷害,那麼就不會有傷害。
路上碰到幾個總角孩童,她笑著將剛剛摘到的野花插到其中一個女童的總角上。
那女童紅著臉,即想衝著荷花道謝,又想把頭上的野花摘掉。結果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倒把自己憋得眼淚汪汪臉色通紅。
荷花笑著搖了搖頭。
她知道自己在村民們眼中是奇異與可怕的!在她很小時,就沒有孩童敢與她親近,也沒人敢與她做朋友。哪怕她手裡拿著糕點,也不會有一個孩童與她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