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反應過來,身形一閃,出現在瞭望台邊。
她探出頭朝峰底望去,濃鬱的黑霧自下而上湧來,形成騰起的黑色霧海,將底下一切吞噬其中。
在紅月映襯下,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之氣。
親眼所見,悠悠目瞪口呆。
難不成真有黑暗之神?
“小心。”緊隨而來的慕天昭,一手攔在悠悠身前,另手握著劍身偏薄的君雪劍。
他眉頭微蹙,目光朝下望去。
淺眸倒映出黑霧的那刻,慕天昭瞳孔微縮,如遭重創,手中握著的靈劍脫落,“哐——”地砸在地上。
底下的黑霧沒有繼續攀升,而是漸漸散去,悠悠望著恢複如常的峰底,朦朧月色籠罩下,一棵鬆樹旁,隱約有個虛影,修長清瘦的身形有些熟悉。
她微微睜大眼睛,正要細看,身旁響起靈劍落下的聲音。
悠悠側過頭,發現慕天昭麵色蒼白如紙,一雙淺色眼眸,不知是不是紅色月光照耀的緣故,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意。
劍落在地,他躲避什麼似的,踉蹌地退了步,身影搖搖欲墜。
“師兄?”悠悠心下一驚,伸手扶住他。
慕天昭搖搖頭,眼眸清醒了些,拾起地上的靈劍,朝悠悠微微一笑:“我沒事,師妹。”
這時,夜明長老出現在瞭望台,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幾個弟子立馬上前,告知事情來龍去脈。
聽完,夜明子臉色有些難看,望了眼悠悠後,對所有弟子道:“儘快散去。”
話落,他急於什麼似的離開,慕天昭臉色不佳,隨之走了。
悠悠甩了甩衣袖,轉身也打算離開。
“路師姐......”
這時,一群麵容未脫稚氣的師弟師妹,堵在瞭望台前,深夜裡,他們眼睛一個比一個閃亮,崇拜地看著她。
“黑暗之神真的存在,我們腳下就是太幽之境。”
“路師姐,再給我們講講與他同歸於儘的先天之神吧!”
“路師姐,我、我最近在修行上懈怠了,黑暗之神會找上我嗎,你看我還有救嗎?”
悠悠:“......”
等她打發完興奮又害怕的師弟師妹們,回房天已經亮了。
躺在床上,悠悠閉上眼,下一刻在顧赦房間的泥人動了起來。
室內很安靜,悠悠透過泥人看到伏在案邊的少年。
他頭枕著手臂,側過臉,閉目像在休息。
清風從半敞的窗戶闖入,帶著些許涼意,吹動他黑色的頭發,一片寧靜而祥和的景象。
悠悠操控泥人小心翼翼靠了過去,站在顧赦手邊,探頭探腦地瞅向他神色。
許是旁邊金烏石的暖意,少年氣色不錯,沒了那種近乎病態的白,烏發紅唇,隻是眉眼浮現淡淡的倦意,似是有些累了。
悠悠眨了眨眼,正打算退回去,忽然察覺些許不對。
室內太靜了,都沒有顧赦的呼吸聲。
片刻,小泥人躡手躡腳,翻過顧赦指節修長的手,靠近側著的臉龐,接著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有......真的沒有呼吸!
悠悠心裡一驚,正操控泥人扭身去探顧赦脈搏,一雙漆黑的眼睛睜開。
他看著近在咫尺,神色還帶著慌亂的小泥人,若有若無地笑了聲。
悠悠一頓,反應過來。
顧赦故意屏住呼吸,騙她呢。
釋放魔氣耗費了大量體力,顧赦休息片刻,發現泥人窸窸窣窣的靠近,不知怎得,就想屏住呼吸嚇一嚇對方。
效果不錯。
顧赦揉了揉眉眼,斂去倦意,抬眸看到小泥人氣呼呼地走遠了,背對著他,蹲坐在桌角。
他不由勾起唇角。
*
悠悠被叫去戒律堂的時候,一頭霧水。
很快,她被帶入隻點了盞油燈的戒律房,裡麵光線昏暗,宇文離坐在木桌對麵,神色嚴厲。
悠悠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挪過桌邊椅子打算坐下。
“站著。”宇文離指尖點桌。
悠悠隻好把椅子推了回去,房內氣氛凝重,仿佛她犯了極大的錯誤,悠悠左思右想,莫非下蠱之事被知道了。
誰知,宇文離問的是:“誰告訴你的太幽之境。”
悠悠愣了下:“隨口編的。”
宇文離皺眉,意味深長地望了眼她,顯然不信。
見他神色,悠悠心頭莫名冒出個猜想,遲疑道:“難不成,真有這地方。”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問,”
太幽之境隻有少數人知曉,宇文離隻當路天沉告訴了她,讓悠悠來一趟,是為了告誡她:“以後莫在人前提起,這是該緘口之事,懂了嗎。”
懂了。
聽懂了的悠悠,毛骨悚然。
蒼天可鑒,她隻是順口一編,什麼太古洪荒,大戰,太幽之境都是說到哪編到哪,但聽宇文離的意思,至少太幽之境真的存在,而且極大可能,就在她腳下的宗門。
難不成,是原主路杳在主導她的意識?這是原主知道的東西?
極有可能。
反正她對這些沒有記憶!
悠悠臉色微白,難怪夜明長老來時,聽聞黑霧之事,沒有露出驚詫之色,也不作調查,隻神色嚴肅,仿佛一早擔心的事發生了。
她驚魂不定,戒律房符光一閃。
宇文離手握傳音符,眉頭微蹙,起身道:“慕天昭被夢魘困住了,我要去青雲峰一趟,你可要同去。”
悠悠神色微變,想起昨夜慕天昭神色,點了點頭。
慕天昭幼時目睹魔修滅門,那些血腥的畫麵如夢魘纏身,日積月累,成了心魔,至今未能放下。
書裡這個時間點,他被心魔化成的夢魘困過一次,遲遲無法蘇醒,最後是白芙雪冒著危險進入夢魘,將深陷其中的他救了回來。
經此一役,白芙雪走進了他的心,男女主感情大增。
悠悠隨宇文離一同前往。
青雲峰。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眉頭緊皺,額頭冷汗涔涔,一張溫潤清俊的臉龐浮現出痛苦之意,正陷入恐怖的夢魘。
他緊握著手,看起來極力想蘇醒,卻尋不到睜眼的辦法。
站在床邊的夜明子神色凝重:“芙雪,你來時,他就已經如此模樣了嗎。”
白芙雪頷首,光潔的額頭間點綴著金色花鈿,她輕咬丹唇,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回師父,弟子來時,他倒在地上,喚著已無反應,將他扶到床上後,便向師父發了傳音符。”
正巧宇文離到來,看到這幕:“縱使有心魔,以他的意誌,不該陷得如此深,有些古怪。”
白芙雪宛如沾了灰的手指微緊,悄無聲息蜷縮起來。
“許是昨夜被魔氣刺激的緣故,”夜明子沉吟道,“當務之急,先把人喚醒。”
宇文離點頭:“需要一人,把他從夢魘裡帶回來。”
說著,他回頭看向身後的紅衣身影。
悠悠察覺到目光,渾身一激靈,往後倒退了步。
看惡毒女配做什麼,這是男女主加深感情的重要劇情,她才不摻合。
宇文離見她退步,冷厲神色間,透出點一言難儘,仿佛在說‘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宇文離一向不理睬小輩們的情情愛愛,但因與蒼越達成共識,未免路悠悠在顧赦這條歪路上越走越遠,有機會便撮合她與慕天昭,至少後者,他們完全放心。
念及是個好機會,宇文離不容置疑道:“你師兄有難,過來幫他。”
夜明子在旁沒說話,白芙雪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瞥了眼宇文離後,一言不發地看著悠悠,透著灰色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不幫,”悠悠瞥了眼白衣身影,隨後頂著宇文離冷銳的目光。
“有危險,我怕死。”
此言一出,大概覺得她坦誠得可怕,室內寂靜了瞬,接著夜明長老大笑出聲。
宇文離陷入沉默,原本想要把她拎過來的手放下,又隱隱抬起,像恨鐵不成鋼到想把她掐死算了。
這時候,白芙雪出聲:“弟子願意一試,”
宇文離手徹底放下,“嗯”了聲,道:“閒雜人等,可以走了。”
被不點名趕走的悠悠,順水推舟離開房間。
合上房門,她沒急著離開,坐在廊邊護欄上,觀賞庭院的風景。
她倒不是真怕,隻不過這劇情對男女主太重要了,她若擅改,把兩人的姻緣破壞了怎麼辦。
悠悠倚著廊柱,回憶原著裡,白芙雪進入困住慕天昭的夢魘,見到他幼時滅門的場景,心疼極了,將那個小孩帶出心魔化成的夢魘。
此後,白芙雪成了唯一能化解慕天昭心魔的人。
多好的羈絆。
等了一個時辰,悠悠險些睡著了,秋風涼颼颼吹來,才清醒過來。
她揉了揉眼,從護欄躍下,房門仍緊閉著,從門縫間傳來靈力波動,兩位長老在裡麵施法。
又等了小半時辰,裡麵仍沒動靜,悠悠隱約察覺到不對。
按理,不需要如此之久。
施法時不易打擾,房門緊閉,悠悠摸出泥人,操控它去窗前瞅瞅裡麵什麼情況。
泥人繞房間走了半圈,穿梭在草木中。
還沒到窗處,泥人腳步一停,掀起身前一片草葉,發現底下燃著,半截指甲蓋大小的香。
灰色,一點星火幾不可聞。
悠悠沉默半晌,親自走到牆邊,一手收回泥人,一手運轉靈力朝燃香伸去。
與此同時,室內,宇文離與夜明長老臉色皆有些難看。
事情有些不對,無論是床榻上的慕天昭,還是進入他夢魘的白芙雪,都遲遲沒能醒來。
繼續下去,兩人都會有危險,他們正打算施法將白芙雪強行拉回來時,慕天昭手指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白芙雪緊隨其後,醒後心有餘悸般,輕撫胸口。
室外,悠悠帶著熄滅的香,臉色微沉地離開。
回到房間,悠悠將小半截灰香放在桌麵,反複打量其上的銘紋,確認無誤後,神色越發古怪。
這是夢魘香,原著裡出現過,是能讓人深陷夢魘的東西。
出現在慕天昭靠床的牆外草叢裡,顯然有人故意讓他被困心魔化成的夢魘之中。
正常的夢魘香,不是這般小,她手中這根隻有指甲大小,應該被隻巧手磨過,此番若非她恰巧用泥人走過草叢,根本沒人會發現。
本該將此事告知長老,但悠悠沒說。
之前在室內,她看到白芙雪指尖有點灰,本以為是灰塵,但如今回憶起來,事情有些微妙。
這不是女主會做的事。
或許是巧合,而且此事與白芙雪,又有何好處呢。
悠悠沉思間,左手泛疼。
她抬手看了眼,掌心一小塊肉變灰了。
熄滅夢魘香並不容易,她耗費了不少靈力,最後強行將香熄滅,手不小心被燙到了。
悠悠輕吹了吹疼的地方。
與此同時,在顧赦桌案上的小泥人,學著她的模樣,抬手吹吹。
悠悠的替身術已小有成就,如今替身泥人能反應出她原身狀態,受傷時,泥人也跟著浮現傷口。
擦完藥,傷口疼痛不減。
下午時候,悠悠一邊翻閱夢魘香相關的卷軸,一邊時不時吹下手。
桌角泥人吹了一下午的手,黃昏時候,顧赦摁住它,眸光落在左手掌心。
看清傷口痕跡時,他狹長眼眸微微眯起。
灰色的銘紋。
看其紋路,是夢魘香上所有。
悠悠感覺到泥人手被拉住,匆匆察看情況,透過泥人,抬眸便對上漆黑的眼睛。
她默了一默,眨眼道:“做什麼。”
悠悠本想將手縮回來,擔心一拉一扯,泥人手臂被扯壞,隻好讓顧赦兩個手指捏著。
小泥手攤開,掌心的灰色傷口尤其明顯。
顧赦看了半晌,放開它:“藥物無用,”
悠悠心下一驚:“你認得?”
“很奇怪?”顧赦重新坐回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