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外,各宗長老將這幕儘收眼底。
縹緲宗長老憋著笑,最先拍手叫好:“都是有想法有自信的年輕弟子,哪像我縹緲宗,各個榆木腦袋,實在慚愧。”
劍宗長老張啟明,視線僵硬地從鏡麵,蕭町勾起的唇角挪開,長吸口氣,抑製住闖進秘境,把少年敲醒的衝動。
在人家賀清山眼皮底下,豎拇指對暗號?對完暗號,還擺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笨小子你不尷尬,我這個帶隊長老很尷尬啊!
四周都是看好戲的目光,張啟明穩住臉色,隻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泄出心底些許情緒。
一旁上弦宗長老齊傾,瞥了眼同病相憐的張啟明,塗著蔻丹的指甲掩嘴,咳嗽了聲。
她的處境不比張啟明好多少。
半空偌大的鏡麵內,賀清山在回去的路上,還把玩著銅鏡,似乎在回味蕭町豎拇指的模樣,時不時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少年臉上洋溢的自信,讓她腳趾扣地,不忍看下去了。
彆笑蕭町了,你倆半斤八兩!
不過長老們氣歸氣,笑歸笑,畢竟路悠悠孤零一人,他們倒不覺得能掀起多大風浪,最多能從兩宗圍剿中脫身而已。
秘境內。
待山澗溪流邊兩宗人影散去,林間歸於寧靜。
片刻後,一片地麵四分五裂,從地下鑽出一個身著灰袍的縹緲宗弟子。
他抹了把臉上的土泥,瑟瑟發抖。
昨夜他路過此地,不曾想,竟然遇到蕭町與賀清山在此密談,幸而縹緲宗弟子擅長隱蔽身形,他及時遁入地下,不然當場便被淘汰了。
想起聽到的密談,少年遍體生寒。
修仙界五大宗,為首清筠宗弟子主修法術,以劍術、音術等為輔,縹緲宗弟子主修暗器之術,聆音宗是佛修且不提,剩下的上弦宗與天劍宗,一個主修音術,一個主修劍術。
音修擅長遠程攻擊,劍修適合近攻,兩者某些程度上,天然互補。
如今強強聯手,彆說清筠宗所剩無幾的弟子,整個秘境內的玉玦,恐怕都會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
少年嚇得魂不附體,匆匆離去,一路奔走呼號,提醒大家警惕劍宗與上弦宗。
沒多久,“天劍宗與上弦宗聯手”的消息,席卷了整個秘境。
結束密談後,蕭町回到駐紮的山穀,擺下陣法尋找路杳玉玦所在地。
他盤腿坐於陣心,雙掌合攏自身玉玦,凝神靜氣,閉目感知四方相同的玉玦氣息。
眼前一片黑暗中,漸漸亮起微弱的光芒,由遠到近的名字浮現出來,蕭町意識一個個越過,記住各名字對應的地方。
及至晌午,他睜開眼,抹了把額頭的汗滴,如釋重負:“尋到了。”
劍宗有專門負責勘察地形的弟子,一張地圖擺在蕭町麵前。
他照著記憶,將感知到的縹緲宗、聆音宗以及兩個清筠宗弟子的玉玦,寫在對應的地點,最後他在‘赤水’旁,寫下“路杳”兩字。
路杳,在赤水河畔!
與此同時,秘境外,懸在半空的一麵玄鏡光芒閃爍,將赤水河畔的景象倒映出來。
隻見赤色的河水,緩緩流動著。
河岸一堆碎石間,有個掛著玉玦的蓮藕人,它仿佛剛摔了一跤,渾身臟兮兮的,正蹲在河邊,洗著粘滿汙泥的荷葉。
“不錯呀,真找到路丫頭了!”
蒼越倍感驚奇地睜大眼,毫不吝嗇誇獎。
“啟明老弟,蕭町這小子通靈感非同小可,要不彆惦記著那劍術了,送到我清筠宗深造。”
雖然這話張啟明不愛聽,但聽到蒼越誇蕭町,他心情多少舒暢了些。
“蒼越兄過獎了,雕蟲小技罷了,其實沒什麼作用,哈哈。”
鬱悶了許久,終於有值得高興的,張啟明輕笑兩聲,隨後一扭頭,看到鏡麵中。
少年迅速撚起靈符,邀功似的給路悠悠傳音:“林喃師妹,我已成功找到路杳位置,她在赤水!”
剛謙虛兩句的張啟明陷入沉默。
好吧。
確實沒什麼作用。
收到傳音的悠悠,迅速操控藕人遠離了赤水。
小藕人速度很慢,好在能禦葉飛行,在半空搖搖擺擺,不緊不慢地朝東方趕去。
不一會兒,悠悠又收到蕭町的傳音符。
蕭町感知到古原秘境內,整個北邊區域所有存在的玉玦,縹緲宗剩下三十六名弟子,聆音宗剩下二十七名弟子。
他與賀清山決定,親自帶一部分人去抓捕路杳,兩宗剩下的弟子則合力,去奪取其他宗門弟子的玉玦。
兵分兩路。
擔心賀清山對那部分劍宗弟子下手,他傳音道:
“林喃師妹,我與賀清山一起去赤水抓捕路杳,請務必混入上弦宗圍剿其他門派的隊伍中,以免賀清山有異心,趁我與他抓路杳的時候,對劍宗其餘弟子設下陷阱,有你坐鎮後方,我才能安心!”
“收到,”悠悠回音,“請放心,一切為了劍宗!”
回完消息,她看向對麵的賀清山。
後者輕笑:“這廝果然不放心,不過他如此我倒安心了,至少是真心聯手。林蓓師妹,就按他所說,圍剿其他宗弟子的重任就交給你了,我這就去與蕭町彙合,抓捕路杳!”
悠悠點頭:“賀師兄隻管放心去。”
抓得到我,算我輸。
兵分兩路後,悠悠一邊操控藕人逃跑,一邊帶著劍宗與上弦宗剩下的弟子橫掃秘境北麵,將縹緲宗與聆音宗弟子的玉玦,儘數奪來。
傍晚之際,林間落葉簌簌作響,眾人在條溪水旁整頓休息。
悠悠遞給賀清淼一條烤魚。
小姑娘眉開眼笑地接過,瞥了眼周圍的劍宗弟子,特意揚起嗓音道:“多謝玥兒姐姐。”
一天一夜過去,進入秘境的各宗弟子,本來加起來約有五百多人,如今隻剩一半不到,南邊尚風平浪靜,北邊所有玉玦,被上弦宗與天劍宗平分了。
上弦宗得到的玉玦,都交給了賀清淼,因此她腰間掛著一圈累重的玉玦,排名第一。
賀清淼吃著魚,嘟囔了句:“不知兄長那邊如何了。”
悠悠嘗著魚肉,眨了眨眼,心道恐怕不太好。
一番休息後,悠悠收到傳音,前去與蕭町賀清山彙合。
到了彙合地點,悠悠看了看,蕭町與賀清山的臉色都不太好,兩人各占一方,一言不發地帶人回到各自駐紮地。
悠悠跟著上弦宗走,回到駐紮的林間沒多久,賀清山前來尋她,臉色微沉。
“林師妹,你可有察覺異樣?”
悠悠沉吟道:“並未,下午圍剿其他宗弟子的時候,劍宗的人很配合。”
說罷,她欲言又止:“難不成,賀師兄那邊出了問題?”
賀清山緩緩點頭。
他無法感知到路杳的蹤跡,隻能聽蕭町的。
“蕭町最開始說路杳在赤水,我們趕去,卻不見她蹤跡,沒抓到人。他重新感知,說路杳逃去了雲海瀑布,搜尋無果後,他索性在原地實時探查路杳的行蹤,用傳音符通知,讓我帶人一路追趕,最後,我被告知路杳在一片湖底。”
悠悠感歎:“路杳真能逃啊,不過她怎會在湖裡呢,可是將玉玦扔在湖裡了。”
“不是,”賀清山臉色難看。
“我當時就站在湖邊,水麵平靜無瀾,湖內清澈見底,沒有半個人影,連條動的魚都沒有。蕭町卻傳音來,路杳在四處走動。若她將玉玦藏在湖內,玉玦難不成自己長腿在跑?”
悠悠沉吟片刻,微微睜大了眼:“賀師兄是指蕭町在說謊,路杳根本不在那!”
“不可能吧,”
她低喃道:“賀師兄可去湖底察看過?”
賀清山:“那片湖很大,我隻派了幾個人潛入湖底尋找。”
“為何不多派些人?”
賀清山神色微變,拿起笛子。
“林師妹忘了嘛!我們修習的是音術,水下與音修而言,是十分危險的地方,人在水底根本無法使用音器!等於自廢武功!”
悠悠愣住,隨後恍然大悟般,驚聲道:“今日蕭町所說的幾個地方,‘赤水’、‘瀑布’、‘湖底’,都與水有關!難不成他想讓大家入水,失去自保之物,劍修在水下仍能禦劍,到時候,將我們一網打儘?!”
她話語落下,賀清山臉色陰沉地點頭:“我正是懷疑這點。”
或許蕭町壓根不打算合力抓路杳,隻是想利用上弦宗,先除掉北邊另幾宗弟子,然後將上弦宗除之。
若是如此,蕭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好深的城府!
“或許,真的隻是巧合呢,路杳真出現在那幾個地方。”悠悠道。
“不,”
賀清山指節用力,手中的笛聲幾近碎裂。
“林師妹你太天真了!人心,遠比你想象中的險惡!”
悠悠不解:“他這麼做,有何理由呢,難道不想一起擊敗清筠宗嗎?”
“你這話提醒了我,”賀清山咬牙切齒。
“說到底,去年一分之差輸給清筠的是上弦,天劍宗與清筠宗並無仇怨。與我們想報去年之仇不一樣,蕭町作為劍宗今年的領軍人物,自然把劍宗成績放在第一位,他正是利用了上弦想複仇清筠的心思,把我們一網打儘!”
悠悠蹙眉道:“倘若如此,他心思當真歹毒,我們該如何是好。”
“這些都隻是猜測,他尚未有其他動作,但我們不得不防,”
賀清山看向她。
“我們繼續周旋,他若有所行動,定會讓你裡應外合,這幾日,要勞煩林師妹多加注意了。”
悠悠神色肅穆:“能為上弦獻一份綿薄之力,林蓓義不容辭!”
賀清山欣慰地點點頭。
這師妹的笛聲雖然可惜,覺悟卻是極好,回宗之後決不能虧待她。
是夜。
帶著賀清山的期許,悠悠趕赴天劍宗打探敵情。
蕭町等她多時。
少年攥著地圖,看到她,開口第一句便是:“林師妹,我覺得不對勁。”
“白日我與賀清山去抓路杳,她一路向東邊逃,中途在三個地方有過停留,就是我告知你的赤水、雲海瀑布、洞庭湖。”
蕭町眉頭緊皺。
“每次好巧不巧,她都趕在我們抵達的前一刻逃走了,就像提前得知了消息一般!”
“竟有此事,”悠悠沉吟道,“莫非有內鬼,清筠宗的人在我們身邊。”
蕭町搖頭:“絕無可能,如今整個北邊除了她,隻剩我們與上弦宗的弟子,她不可能有內應。”
“既然沒有內應,她如何次次能逃脫,”
悠悠眸光微轉,瞥了眼他手中緊握的地圖,緩聲道:“師妹愚頓,實在想不出其中緣由,蕭師兄可知?”
蕭町朝她一招手,來到火堆旁,展開地圖。
他指尖依次劃過赤水、雲海瀑布、洞庭湖後,一路向東,最後指尖落在一個叫回音穀的地方。
“我覺得不對勁,看地圖才發現問題所在!照路杳的路線,很快會抵達回音穀!”
“回音穀內,一點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與音修而言,是十分有利的地勢,如虎添翼,在這種地方,我們若與上弦弟子打鬥,難有勝算。”
悠悠:“蕭師兄的意思是,路杳故意引我們到回音穀中,然後讓上弦宗將我們一網打儘。”
蕭町麵色凝重地點頭,聽到女孩疑惑的嗓音響起。
“路杳為何幫他們,難道上弦與清筠是一夥的?可是兩宗弟子在大會積怨已久,上弦與誰聯手,都不可能與清筠聯手。”
“你說的很對,賀清山不可能與路杳聯手,所以隻剩一個解釋,”
火光倒映在蕭町眸中,他語氣森然。
“路杳已被他們抓了,賀清山把她當作誘餌,引我們上鉤!”
悠悠一臉不可思議:“蕭師兄此言,讓師妹寒毛倒豎!”
“賀清山何時抓到的路杳?我除了白日你們抓捕路杳時,沒跟在賀清山左右外,其餘時間一直跟著他,竟完全未察覺到!”
“不怪你沒察覺到,如果沒猜錯的話,賀清山是在赤水邊抓到的路杳。”
蕭町食指點在地圖上的赤水,目若噴火。
“我當時提議到赤水河底尋路杳,賀清山一直推脫,不肯下水,把搜尋河底的任務交給了我們劍宗,上弦宗弟子則都在河岸兩邊尋路杳。”
“當時我雖在岸上,但赤水很大,兩邊雜草叢生,我一雙眼看不過來,多半......賀清山在此處抓到了路杳處,卻不告知我,繼而想出了這條毒計!”
悠悠麵帶慍色。
“上弦宗竟然過河拆橋,難道他們不需要蕭師兄幫忙找慕天昭了嗎,去年可就讓他逃了!”
“是我大意了,”
蕭町長歎一聲,向她解釋。
“林師妹你細想,賀清山抓到了路杳,再按我所說的,用路杳做誘餌,引慕天昭自投羅網,如此,哪裡還需要我們劍宗!”
他話音落下,麵前女孩像驚呆了,愣了半晌,低喃道:“賀清山竟如此惡毒,半點誠意不講。”
女孩緊抿嘴角,握緊了拳,憤慨道:“大家不都是道友嗎,長老們可都在秘境外看著呢,他們怎能背叛盟友?!”
說完,她緩了緩氣,隨後眼眶微紅,長睫黯然地垂下,露出難過委屈的表情。
“利用完咱們劍宗不夠,還要團滅我們,上弦......難道良心不會痛嗎?
秘境外,被點名的上弦宗長老齊傾,美麗的麵容顯得有些麻木。
是啊,都是道友。
路杳小友,你這樣良心不會痛嗎?
“林師妹,你還是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太天真了。”
火光照耀下,女孩眼睛微濕,低埋著頭,難過地仿佛下刻都要落下淚來。
蕭町心裡軟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安慰道:“彆難過,這隻是我的猜測,並未有實質性的證據,何況就算是真的,我們劍宗不一定輸。”
低著頭的悠悠,眨了眨眼。
實質性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