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接過白瓷藥瓶, 看向顧赦,暗示性地又拍了拍他。
“師弟。”
顧赦漆黑的眼眸看著她,半響, 將她放了下來。
“多謝師兄前來送藥,”悠悠拱手道謝,想了想,又朝顧赦道,“多謝師弟送我回房。”
她站在門口,隻道謝, 不提留人進屋小坐片刻,隻差沒吆喝師兄師弟慢走了。
相信兩人能領會她的意思,悠悠眨了眨眼, 期待地看去,本以為慕天昭會先善解人意地離開,誰知是顧赦先出聲。
“既然如此,師姐好生休息。”
待他身影消失,慕天昭才道:“藥粉需融入水中,浸泡片刻, 再塗抹。”
悠悠點頭, 望了眼掌心:“師兄, 你近來可有身體不適?”
慕天昭負在身後的手,指尖微緊, 臉上不動聲色道:“不曾,師妹何出此言?”
悠悠遲疑片刻,搖搖頭:“隨口一問。”
慕天昭走後, 悠悠才抬起左手, 最近掌心的夢魘紋時不時發燙。
本以為慕天昭被夢魘困住了, 但他說沒有,見他氣色尚好,悠悠隻好作罷。
她轉身回房,將一晚上的戰果,三大捆野草放在庭院裡顯眼的地方,警鐘長鳴。
“汪~”
坎坎搖著尾巴。
悠悠揉了揉胳膊抱起它,正打算回房躺到床上,大門傳來“吱”地輕聲。
門縫間,一個小泥人擠了進來。
悠悠愣了愣,遲疑拿出自己的小泥人,操縱著走過去。
“師弟?”
她在妖後的法器裡,教過顧赦泥人術,還給過他一個小泥人。
不過眼前這個,似乎是顧赦重新捏的,因為她通過泥人的視線,發現門口的泥人,竟比她要高些。
悠悠微眯起眼:“你怎麼捏的比我高?”
“是嗎。”少年的聲音響起。
悠悠點頭,微揚下巴看他,正抬手比劃身高,顧赦的小泥人湊過來,雙臂展開輕輕地抱了下她,下巴在她額間蹭了蹭。
“好像是高些”
替身術到了一定境界,泥人替身所感知的,本體也能感受到。
抱著坎坎的悠悠,額頭傳來微末癢意,她真人瞅向門口抱著她比身高的小泥人,不自覺摸了摸額間。
她一心二用,對顧赦道:“你不是剛走嗎,怎麼又派泥人來了。”
顧赦:“練習替身術。”
悠悠恍然大悟,把一縷神識落在泥人身上,其實尤其孤獨。
以泥人的視角,變大的世界十分陌生,連個同類都沒有,所以她才發展了泥人軍團,來抵抗練習替身術時的孤零枯燥。
意識到師弟的泥人來尋她玩,悠悠大方地一揮手,派出另四個小泥人。
“我讓它們陪你練習。”
一縷神識操控,也不耗費體力,悠悠回房躺在床上,閉目操控小泥人們,帶著顧赦的泥人在庭院上躥下跳。
同樣在自己房間的顧赦,盤腿坐在蒲團上,闔著雙眸。
才學會替身術沒多久,需要專心致誌才能操控泥人,他透過泥人視線,看著憨態可掬的小身影,指向三捆野草:“師姐,這是什麼?”
“是可惡的爹爹。”她忿忿。
顧赦透過泥人的神色,都能想象到女孩此時的模樣,不由嘴角微勾。
“幽蛟哥哥,快來看呀。”
青團眼睛睜得大大的,指了指蒲團上打坐的身影。
“怎麼了,”幽蛟遊過去。
隻見少年肩背挺直,一襲玄衣坐在蒲團上,向來透著冷漠的眉宇,緩緩舒展,嘴角少見地微微彎起。
青團托著臉腮。
“唔。”
主人好像很高興。
幽蛟:“笨蛋,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青團:“唔?”
比它更能感知到顧赦心境的幽蛟,用尾巴摸了摸它發頂,語氣沉重地吐出六字:“溫柔鄉,英雄塚。”
青團不甚明白,歪了歪頭。
分出一縷神識在泥人體內蹦躂,悠悠本體躺在床上睡了會。
坎坎待她睡著,藏在毛絨裡的小角散出淡光,將人包裹起來。
一覺醒來,悠悠神清氣爽。
她胳膊肘熱乎乎的,掀開被子,底下的坎坎,雪絨絨身子歪斜著,小腦袋枕在上麵,渾身絨毛被壓得扁扁的。
悠悠小心將手抽出來,躡手躡腳下了床,穿好衣物出門。
庭院內,顧赦的小泥人在休息,窩在雜草裡,悠悠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臉。
與顧赦本人瘦削的臉頰不一樣,泥臉很有彈性,肉感十足,一想顧赦神識在裡麵帶著,捏泥如捏人,這感覺尤為奇妙。
師弟難得主動來尋她,悠悠覺得稀奇又高興。
此刻時辰尚早,還沒到傍晚。
悠悠略一思忖,換了身衣裳,到法器室領了把弓箭,趕去習武場修行。
軒轅弓還在她手中,蒼越與宇文離都來詢問過,沒讓她上交宗門,隻囑咐她好生保管著。
習武場內,四處分布著諸多弟子身影,悠悠在專門供練箭的地方,練習拉弓射箭。
“咻——”
離弦之箭直中靶心,四周一片歡呼響起。
悠悠沉默地放下長弓,環視激動的師弟師妹們,她現在在宗內,太引人注目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箭術超群呢,事實上,她射中的是最基礎的固定靶子,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她一個都還沒射。
被胡亂吹捧了一通的悠悠,正打算把人趕走,有人朝場外望去,小聲道:“是巫族的人。”
習武場外,數道纖細的身影路過。
穿著統一的灰色長裙,輕薄藍紗遮住下半張臉,看起來神秘異常。
為首少女手裡握著七彩石頭,對著四周轉動。
旁邊一人提醒道:“慶樂,快把留影石收起來,彆亂看。”
慶樂道:“怕什麼,等會我還要為姑姑照路宗主呢!到時候把路宗主的身影給姑姑,她一定很高興。”
“彆胡說,聖女早斷情絕愛了。”說話之人嗬斥。
慶樂不以為然,視線朝喧嘩之處望去,看到一襲紅衣被簇擁著,長指搭弦,好奇道:“那是誰?”
負責接引的清筠宗弟子道:“是我們少宗主,路杳。”
一行人神色,有了微妙變化,清筠宗弟子隻當沒看到,引路道:“諸位巫族道友這邊請。”
近日宗主出關,各方勢力前來拜訪,宗內穿梭著不少外宗人士,清筠宗弟子們習以為常。
悠悠來習武場的路上,遇到了好幾波。
方才離去的一群人,卻讓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望了眼竊竊私語的幾個弟子,悠悠收弓,悄無聲息地湊了去,聽到他們議論:
“那是巫族的吧!”
“聽說當年,巫族聖女對宗主傾慕極了,誰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惜。”
“算不上可惜,要我說,還是當年蓬萊仙島那位少主最可惜!”
“那我得提一嘴容家小姐了!”
說話的都是年長些的弟子,知曉往事。
悠悠耳朵微動,混入其中:“紅顏知己這麼多,宗主夫人呢?”
眾人正八卦得起勁,沒人注意到她。
聽到來自後方的問話,有人下意識答道:“這些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宗主夫人來得晚,也來得突然。”
有弟子回憶道:“那可不,本以為宗主會一心修行,直到飛升,誰知有日他出了趟門,沒多久就帶回了宗主夫人。”
“我還記得宗主走時,說給自己算了卦,回來的時候會帶個姑娘,讓宇文等長老準備些女子常用的東西,衣裳首飾雖說宗主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大家還是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
“我在現場!”一師兄激動道,“宗主當時拉著宗主夫人,出現在山門口,對來迎接的眾長老說要與其成婚,一群長老險些炸成了煙花,消息傳出,更是全修真界轟動!”
“當年茶餘飯後,都在議論宗主夫人是何許人也。原本對宗主抱有一絲幻想的眾多芳心,全部碎了。”
“可不是嗎,得知宗主夫人是沒有修為的凡人,有偏激不甘者,派了殺手來,要除掉她!”
“宗主夫人也是可惜,凡人壽命本就短,她體弱多病,眼睛還唉,早早香消玉殞,也沒能陪宗主幾年。”
“話說回來,”橫插進來的嗓音,有些幽冷。
“都說宗主要把少主令給白芙雪,難不成白芙雪真是宗主私生女。”
“彆胡說!”有人反駁,“宗主不是拈花惹草的人。”
悠悠目光微轉,落在方才說話之人身上。
是個師兄打扮的模樣,麵色冷酷,腰間掛著“溫”字玉佩,看起來不是喜歡八卦之人,卻湊了過來。
悠悠微眯起眼,原著裡慫恿路杳的魔修師兄?
這時候才來,之前被路天沉捷足先登,效率太低,靈魔界要完啊。
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沒急著試探,不動聲色地打量。
這人一幅篤定路天沉與其他女子關係不清不楚的模樣,刻意說與她聽,應當不會是路天沉的化身。
悠悠假意冷冷抿唇,仿佛受了那些言論的刺激,黑著臉離開。
不一會兒,溫師兄追來:“少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