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鬼王大方承認:“是,不止一次,我回到過去,但正如你所見,依舊沒能改變任何事。”

他看向祭壇東倒西歪的仙門弟子:“我需要有人助我尋破解之法,他們已經試過了,不出所料都失敗了。”

悠悠愕然。

匪夷所思後,有些理解了。

鬼王像在做一道題,知道最後是錯誤答案,於是重做一遍,這次答案不一樣了,可依舊是錯誤的。

他沒找到解決之法,眼看時間快要結束了,才急著找人算題,直接抄正確答案。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鬼王看向顧赦。

“我一直在等你,幫我找到帶回她的方法,你是最有希望的一個,”

顧赦眉梢微動:“為何?”

鬼王攤開手,一塊碎石頭在掌心:“因為隻有你看到我在石牆上刻下的字,你我是一類人。”

“不是,”顧赦冷聲,看了眼人行骷髏,手指輕撫小毛團。

“我與你不一樣。”

他不會傷害師姐的。

鬼王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神色莫名地嗤笑了聲。

他並未多言,施法落在輪回鏡上,一束白光將顧赦與悠悠籠罩起來。

“我送你們進入我輪回過的場景,顧赦,你記住,此刻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悠悠敏銳地捕捉到“你們”兩字,懵了懵,來不及掙紮,便陷入頭暈目眩之中。

再睜眼時,悠悠看到一縷初生的烏陽從東邊升起。

寂靜的山頂上,女孩盤腿打坐,清風將她的發絲微微吹起。

她瞧著七、八歲,眼睫纖長,穿著白衣,腰間束著紅色係帶,肌膚白如雪,與悠悠麵容有幾分相似,年紀雖小,卻已能看出往後絕美之姿。

悠悠試圖起身,卻動彈不得,目光隻能隨這身體從山頂俯瞰下方。

城池熱鬨非凡,街道小巷的布局,有些眼熟,其中占地甚廣的府邸,儼然是她與顧赦曾去過的赫家遺址。

悠悠再仔細看了看,東城門上‘明月城’三字引入眼簾,這是存在與幾千年前的城池,她腰間的玉佩,還刻著“赫”字。

悠悠:“......”

她長歎口氣,幾乎可以確定,那骷髏是赫家三小姐的屍骨,眼前她依附的身體,就是赫家三小姐,赫靈爻的。

鬼王想用輪回鏡回到過去,改變赫靈爻身隕的結果,但不管回去多少次,他都沒能改變結局。所以威逼利誘,要顧赦以及之前的一眾仙門弟子,進入他的輪回,為他尋到解決之法,讓赫靈爻安然無恙。

可是,她怎麼也來了。

來就來吧,她還無法控製身體,隻能像個傀儡般動作。

悠悠鬱悶片刻,又逐漸發現了有趣之處。

赫靈爻在對著旭日修行,她發現,透過赫靈爻的眼睛,所有事物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紫氣。

這是能看穿一切魑魅魍魎的天眼,不過赫靈爻年紀尚幼,自會用些皮毛。

悠悠暗道新奇,雖無法控製身體,但五感皆在,而且無論是修行還是其他,她像鹹魚一般躺著,事就做完了。

悠悠就這般附在赫靈爻身上,待其修行結束後,與之一起回到了赫家。

與悠悠之前看到的赫家遺址不同,此刻的赫家府邸,氣派非凡,一磚一瓦都透著勃勃生機。

“無憂哥哥呢。”

赫靈爻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品了品,拿起放置一旁的靈符問。

侍女道:“二公子外出曆練了。”

赫靈爻露出豔羨之意,她也想外出曆練,可惜不到年齡,爹爹不準。

她正嘀咕自家爹爹,抬眼看到一行人繞過假山走來,為首男子麵色沉穩,一派正氣。

赫靈爻趕緊上前行禮:“爹爹。”

她爹爹赫家主赫立山,憑一身驅邪捉鬼的本領,維護一方安寧,是遠近聞名的正義之士,德高望重之輩。

前不久,更是除掉了一個化神境修士隕落化作的厲鬼。

可不知為何,這次捉鬼回來,爹爹滿麵愁絲,人都蒼老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最近,四弟弟赫無荊臥病在床的緣故。

見他帶著心腹,朝府門方向走去,赫靈爻道:“爹爹去哪。”

赫立山勉強露出抹笑,慈愛地撫了撫她的腦袋:“去林城,拜訪季家主。”

赫靈爻知道林城季家。

近些年季家蒸蒸日上,風頭正盛,不過她知道季家,卻是因為話本。

季家主與如今的愛妻,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近些年流傳甚廣。

季家主與愛妻曾是青梅竹馬,早早約定終身,誰料他遭家族勢力雄厚的程家小姐相中,被棒打鴛鴦,與愛慕的女子就此分彆。

後來,季家主得到機緣,逐漸有了地位,而程家日益落寞,為彌補以前的遺憾,季家主將曾經的愛人找了回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至於那程夫人,生下獨子不久後,身殞了。

季家主便光明正大地將愛人扶正,成為季家夫人,兩人曆經重重磨難,終於修成正果,成為一時美談。

悠悠附身在赫靈爻身上,吃瓜之際,想到如今化作鬼王的顧赦。

程夫人的獨子正是季深,顧赦作為他待在季家,想必過得十分艱難。

就在悠悠念叨的時候,顧赦在林城季家,睜開了眼。

他附身在季深幼年時,不過與悠悠不同的是,他若想強行改變季深的行動,是可以的。

他答應鬼王進入輪回道,助他尋解決之法,是為了得到輪回鏡。

三番四次進入輪回鏡,破壞世間輪回,逆天而行,季深命數要到儘頭了,對方心甘情願,他不介意推波助瀾。

執念越深的鬼,越難以對付,鬼王已達不死不滅之境,替他解決了執念,當他放下的那刻,反而是終結之時。

此時季深約莫五、六歲,顧赦目光隨他視線轉動,率先看到小孩的手裡,拿著個布老虎,接著是桌麵擺放的飯菜,和一隻小貓。

小貓是季深昨夜回家時,路過臭水溝,聽到“喵喵”的哀叫聲,朝內望了眼。

有隻小貓被石頭壓住,在臭水溝裡快被淹沒,他趕緊搬開石頭,抱起它。

小貓渾身又臭又臟,季深給它洗乾淨後,絨毛倒變得雪白。

顧赦看向桌麵的飯菜。

季深住的地方寬敞,像生在富貴之家,可吃的東西並不好。

全是素的,比季家仆人吃的都不如。

季深卻很高興,因為意外發現被翻過的菜裡,有片魚乾。

多半是惡奴挑漏的。

他給小貓分了一半飯菜,看著對方狼吞虎咽,笑吟吟地把剩下的一半也喂給它了。

他隻有布老虎伴在左右,如今多了隻小貓。

摸了摸有些餓的肚子,季深撫貓,磕磕絆絆道:“以、以後跟著我吧,就算我餓、餓著,都不會讓你餓的,我保保證。”

季深生母便是棒打鴛鴦的程氏。

季深曾是季家嫡子,但現在,程氏逝世後,季家主將徐姨娘扶正了,兩人的愛子季朝木順理成章成為嫡子,季家大少爺,季深在季家的身份便尷尬起來。

季家主早年受夠了程氏,連帶對季深也無比厭惡,季家下人們也都多多少少受過程氏的責罰,如今便母債子償,通通報複在季深身上。

季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少有出門。

寒冬將至,今日卻暖陽高照,屋外許久未有的暖意,他忍不住出了門。

小貓跟著他出門,有個尾巴跟著,讓他感覺沒那麼孤獨。

可他沒欣喜多久,小貓不見了。

傍晚時候,寒氣從地麵躥了起來,季深出門去尋。

他在花園的草木間穿梭,著急之際,無意撞上出門迎客的季家主。

看清是誰,季道鴻一腳踹在他身上,氣惱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季家主沒用多少力,但足以不過五六歲的小孩,一時半會爬不起來。

季深捂著腹部,臉色慘白,解釋道:“父父親,貓、貓不見了。”

在季家,沒人願意與他說話,他隻有自言自語,久而久之,說話都磕磕絆絆的。

“冷,得快、快些找。”

現在秋末,夜晚寒風刺骨。

小貓不足兩月大,在外待一夜可能會凍死。

季家主擰眉,嫌惡地看了眼他:“沒出息,對貓貓狗狗上心成這樣。”

念及客人在外等候,他嗬斥了句,帶人拂袖離去。

季深看著他身影,小手握緊,嘴角往下彎了彎,做出似哭非哭的表情。

他穿著單薄的衣裳,夜風吹得渾身生寒,他輕聳鼻尖,繼續去尋小貓,這時候,他聽到一聲慈愛的“朝兒”。

季深望去,看到沒走兩步的季家主停下腳步,笑容堆滿在臉上。

在他麵前,一個孩童抱著隻貓出現。

孩童看起來**歲,著一襲青衣,麵容溫潤,隱隱透著幾分熟悉。

顧赦微眯起眼,鬼王確實懂得如何讓他切身實地感受到他的處境。

這張臉,像極了某位師兄。

季道鴻抬手撫貓:“何時養的,這貓毛雪白,千萬彆讓你娘瞧見,否則定與你搶。”

季朝木道:“下午撿的,它餓壞了,喂了不少小魚乾。”

“還給我,”一個嚴肅而稚氣的嗓音響起。

季深指向小貓:“這是我的。”

季朝木尷尬地抿唇,沒想到是有主的,他正打算還給季深,卻被父親製止。

季道鴻皺眉,麵若寒霜。

從前季朝木的娘,就在程氏那毒婦手下受了諸多苦楚,處處忍讓,如今,他再也不願重蹈覆轍,讓季朝木在季深那忍讓一點。

“彆搶你兄長的東西。”他冷聲警告。

“尊卑有彆,季深。就算是你的,隻要朝兒想要,你不讓也得讓。”

聽出怒意,季深低埋著頭,一聲不吭。

若平日,他必然轉身就走。

可小貓還在季朝木手中,他對小貓說過隻要跟著他,就一定會照顧好它,現在小貓迷路了,他要把它帶回家。

清冷的月光落在男孩身上,他握緊兩隻小手,倔犟地立在中間,一動不動。

“爹,”季朝木溫聲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既是深弟的,該還給他,一隻貓罷了。”

季家主麵露無奈之色,摸了摸他的腦袋:“你跟你娘性子一樣,心太善了,這樣會讓彆人騎在你頭上的。”

季朝木笑著將貓放在地上,推了推它:“快去吧。”

季深趕忙去接,手指觸碰到小貓的刹那,貓兒卻一轉身,繞著季朝木喵喵直叫。

它用腦袋親昵地蹭著對方衣擺,仰起頭,求他收留一般,眼巴巴看著他,模樣可憐極了。

季家主嗤笑了聲,冷瞥季深僵在半空的小手:“良禽擇木而棲。”

周圍的侍從也紛紛道:“朝木少爺,不如把這有靈性的小貓收了吧,它都求你呢,若真讓他與深少爺回去,隻怕未來......”

“餓得像皮包骨。”“暴屍荒野。”

“莫要胡言,”季朝木蹙眉。

他想了想,掏出一袋魚乾,全部喂給小貓:“吃飽了就趕快與深弟回去吧,以後餓了,可以隨時來找我。”

可小貓吃完,更粘他了。

季朝木無奈扶額,最後望了眼不知何時,收回手的季深。

他摸出一塊珠子:“萬物有靈,看樣子我與它有緣,深弟,我用這個珠子,與你換它可以嗎?”

季家主皺眉:“朝兒,這是法寶!”

“沒事的,爹,”季朝木道,“這是凝神珠,我這多得是。”

“好,”季深點頭,目光從小貓身上劃過,接過珠子。

“它不是我的了。”

在路上撿了塊石頭後,季深安靜地回到房間。

他抱著布老虎,蹲坐在地上,手裡拿著小石頭,在地麵不緊不慢地磨著。

顧赦低頭看著越來越尖銳的石塊,眉梢微動。

過了兩日,小貓被剝了皮,血淋淋與後廚晾曬的魚乾掛在一起,它曾經被季深洗乾淨的毛皮,沾滿了血,被奉季朝木之命前來尋找的侍從,在臭水溝裡撿到了。

季朝木得知小貓慘狀,哭得泣不成聲,把季家主心疼壞了。

他怒不可遏地踹開季深的門,一巴掌將他扇到在地:“你與你娘如出一撤的惡毒!小小年紀,怎麼做得出如此狠毒之事?!”

季深腦袋被打得嗡嗡響,握緊手指染血的石塊。

“不是我。”他麵不改色,隻磕絆道。

“父、親,是有人陷、陷害我。”

季道鴻下意識不信,但細想,府內一些奴才對程氏的恨意,栽贓嫁禍也是有可能的,季深畢竟還是個小孩。

不過,想到哭紅眼的朝兒。

他還是選擇不信,冷笑一聲:“季深,你果然是骨子裡的壞種,無藥可救。”

季道鴻沒有繼續動手,不過此事給他提了個醒,繼續放任季深成長,說不定有朝一日會威脅到朝兒。

想到明月城赫家主,千裡迢迢來此與他商議之事,季道鴻原本還有幾分猶豫與不忍。

此刻,看著季深不哭不鬨,城府極深的模樣,他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

罷了。

“赫家有意收你為養子,收拾好東西,明早我叫人來接你。”

聽到這話的仆人,麵露怪異之色。

原來那夜赫家主來,是說收深少爺做養子之事,可家主尚在,季家又不缺糧,赫家門丁興旺,好端端的,哪有去做彆人養子的道理。

任誰,都覺得有蹊蹺,可是又想不明白。

季深表現得極為平靜,沒人看的時候,嘴角才微微彎起。

他聽過赫家,傳聞家風極好,都是正派人士,弟子間和睦友善,還能在赫家學驅邪捉鬼的本領。

得知明日就要離開季家,季深沒有半點不舍,時間有些倉促,好在他沒什麼東西整理的。

但季深頗為緊張,聽說初次見麵,都要備上禮物,可他實在沒什麼好東西。

他娘好東西倒是多,可是後來全變成徐姨娘的了。

季深看了眼自己臟兮兮的衣物,去水池邊清洗了番。

回來的路上,清風明月,他仰頭看到一樹盛放的海棠花,不知想到什麼,小嘴角彎起。

忙活了一夜,他終於準備好了見麵禮。

凝神珠給大哥的,銀色蝴蝶給二哥,海棠花環給三姐姐,小老虎是自己的,與他同齡的赫無荊,則是他攢了許久的一盒糖。

忙活了一夜,季深揉了揉眼睛,背起包裹,從季家後門被送走。

來接他的人,用大氅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像是怕彆人看到了般。

他什麼都看不見,隻感覺到坐在一柄劍上,不知過了多久,靈劍有下落之勢。

昏昏欲睡的季深趕緊掐了自己一把,想整理衣裳,可抱住他的人,讓他一動也沒法動。

清晨一縷陽光落在身上,他看不到,卻感受到暖意。

但這份溫暖,轉瞬即逝。

到了赫家,季深並未見到任何人,便被推進了柴房。

在季家,他雖不受待見,房子至少乾淨寬敞。

季深看向柴堆黑暗深處,體型大到像隻貓的老鼠,他握緊尖銳的小石子,對方發出吱吱的尖聲警告。

房門被緊鎖,他出不去。

僅剩的一扇窗戶,高度與他而言,也遙不可及。

來赫家的第一夜,季深被關在柴房。

他意識到不對勁,打開包裹,將凝神珠揣在身上,目光時刻盯著房門。

夜裡過得格外漫長,他抱著小老虎,後半夜,倦意不斷湧來時,窗外傳來窸窣動靜。

季深瞬間警覺,不一會兒,窗前探出個女孩的腦袋。

四目相對。

女孩眼尾一顆小紅痣,讓顧赦心情變得愉悅。

悠悠透過窗戶,看向蜷縮在室內角落的小孩,望著與顧赦相像的麵容,眨了眨眼。

是師弟沒錯。

赫靈爻來此,全是白日瞧見一位長老鬼鬼祟祟,帶了個包裹嚴實的東西進入柴房的緣故。

她特意在深夜來察看。

發現原來是個小兩三歲的弟弟,赫靈爻做的幾乎與悠悠想做的一樣。

悠悠從善如流地手臂一撐,纖瘦的身體,從窗間靈動地翻了柴房。

嘿,師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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