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著點。”
蓮香提醒一句,接著幫婆婆扯起布料一角,方便裁剪。菊香忍不住小聲道:“這麼好的布,縣城布莊裡最好的布都差一大截,做點什麼衣裳不好,非要剪了納成千層底。”
這麼大一朵花,那麼小的鞋墊,再巧的手也沒法讓花完整地展現在鞋墊上,可不就全浪費了。
“你管這麼多。”蓮香白了她一眼,看菊香還想說話,問道:“我問你,你想不想掙糧食?”
當然想,聽到“糧食”兩個字,菊香的口水已經開始分泌了。她咽下了不爭氣的口水,看了看說笑間抬手剪花布的婆婆,乖乖幫忙拽好了布,不再說話。
宣寧沒有參與王家村的盛宴,但每個領到糧食和花布的人都會笑著看她一樣,宣寧也淺笑著回應,轉過頭就對上了江大的視線。冷冰冰的目光難得帶了些溫度,宣寧卻隻覺得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王家村的人好說,往上數三輩子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很多人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哪怕是最見多識廣的村長,也不過是去過幾次縣城,接觸過幾次小吏,宣寧不需要說什麼,村長他們就會自行腦補,把一切歸到富貴人家和貧苦人家不一樣這一點上。
畢竟,村長家在村裡算最大的富戶,據說曾經有頭牛有兩隻羊,可惜京城守衛戰之前都被征走了。
和村裡僅有的幾頭畜生一起被征走的還有大家不多的一點糧食,不然也不至於斷糧斷的這麼快。
但江大顯然不同。雖然他也穿著粗布衣裳,穿著破破爛爛的鞋子,有什麼吃什麼,休息時隨便一躺,除了臉好身材好,跟身邊的莊稼漢子也沒什麼區彆。
但隻要看一眼江大這個人,就能立刻把他和周圍的人區分開。
他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
仿佛經曆過許多次磨難,所以對身邊的一切波瀾不興,沉穩冷靜但又冷淡至極。又似乎是一片深沉的海洋,包容著所有冰川河流。
宣寧看不懂他,也猜不出他的來曆。但接觸到對方的眼睛,她下意識開始複盤自己的所作所為。
配送小哥衣著奇特,問就是經常去塞外或者這樣更適合長途奔走。糧食依然選擇了村裡常見的高粱,為了有合適的容器帶過來,宣寧沒有選擇散裝的,而是買了編織袋裝著的。不過超市裡的商品除了商品名和廠商標誌,並沒有其他印刷文字。
這隻是最容易露餡的一點,可細想起來,宣寧和王家村之間的交易說得通也說不通。
細想之下,會不會讓人覺得怪怪的?
宣寧臉上的笑容隻凝固了一秒,她很快綻放出一個更招搖的笑容,挺直腰背,微微揚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樣兒,實則暗自捏了把汗。
“看我乾嘛?”
江大搖了搖頭,拿起借來的鍋勺攪了攪,給宣寧盛了一碗。
白綠相間的白菜葉飄在麵碗裡,清甜的香氣格外誘人。
掛麵是宣寧特意買的,省的吃個飯還得偷偷摸摸想辦法解釋,白菜也是。畢竟因為長期乾啃饅頭,她已經有了……那麼一點不可言說的問題。
吃了這麼久的饅頭,宣寧看見麵條就兩眼發光,也顧不上江大對這一係列事情的看法,拿起筷子就要接過碗。
“小心!”
剛出鍋的麵條實在太燙,宣寧猝不及防,差點把碗打翻在地上,好在江大及時接住了,沒浪費來之不易的糧食。
宣寧被燙了一下,忙不迭地朝自己紅彤彤的手指吹氣,一抬頭看見江大還穩穩端著麵碗,忍不住有些懷疑人生。
“你不嫌燙嗎?”
江大正查看她被燙傷的地方,聞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把麵碗放在地上,語氣和動作一樣不疾不徐,非常平淡:“還好。”
還好?
明明有那——麼燙,他倆真的是同一物種嗎?
宣寧湊過去看江大的手,後者躲閃不及,被看了個正著。大手上有著厚厚的繭子,一層疊著一層,昭示著主人之前的辛苦。
因為前傾的動作,宣寧的手就在一旁,不如以前白嫩但也白皙柔軟的小胖手,高中還有個寫字寫出來的繭子,現在掌心裡乾乾淨淨,指尖則被燙出了一片可憐兮兮的紅色。
江大飛快地把手抽回,放在腰側,宣寧這才發現兩人靠的太近了,有些不自在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眼巴巴看著冒著熱氣的白菜麵條,想吹一吹又怕帶起地上的灰塵,眼裡的焦灼和迫不及待清晰可見。
江大歎了口氣,拿起自己的碗盛了一點點,吹了吹遞給宣寧,宣寧眼睛一亮,一口吃完,幸福地眯起了眼。等睜開眼睛,又是幾個麵條盛在了碗裡。
一個放一個吃,不一會,宣寧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示意自己已經飽了,蹦蹦跳跳地去看村長分糧食。
江大捧著宣寧用過的碗,覺得手心被熱氣熏得有些發癢。
一如剛才被清淺的呼吸掠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