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幽幽的道:“這大宋,不隻有欽天監的人會解讀天象。”
寇季瞥向帶著麵具的人,問道:“您說,在‘女主昌’的判詞傳出去以後,要是有人跳出來說……此次天象示警,非‘女主昌’而是‘六星倒懸’呢?這‘六星倒懸’很容易引到六部身上啊。”
帶著麵具的人愕然瞪大眼,站起身,指著寇季,驚聲道:“二保一?”
寇季點頭笑道:“這天象出來了,自然得應驗才是。是應驗在劉娥身上,還是應驗在六部身上,選擇權在劉娥。
你說說,劉娥是選擇保自己,還是保提點刑獄司?”
帶著麵具的人,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保自己!以劉娥的身份,保住自己,才能做其他的。要是連自己都保不住,其他的也是妄想。”
寇季笑道:“所以……劉娥一定會順應天意,讓這個天象,落在六部身上。”
帶著麵具的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寇季,感慨道:“好高明的手段,好精密的謀劃。滿朝文武,儘在你股掌之間。
似你這等人物,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
寇季一愣,隨口道:“我可沒您說的那麼厲害……”
帶著麵具的人低頭沉吟片刻,突然抬起頭,盯著寇季,沉聲道:“本王差點被你帶到溝裡去了……本王乃是趙氏皇族,豈會跟你一起謀劃朝廷。”
寇季愕然的看著他,“您不會是聽了我的計劃以後,準備甩開我,自己去乾吧?”
“嘭!”
帶著麵具的人一拍桌子,喝斥道:“胡說八道,本王身為趙氏皇族,豈會做出危害朝廷的事情。”
寇季嘀咕道:“那可說不準……”
帶著麵具的人瞪起眼,“放肆!”
寇季見此,攤開了手,道:“您既然不願意幫我,那就當我今日這番話,從沒說過。以後是二聖臨朝,還是女帝降世,都跟我無關。
以我的智慧和謀略,在劉娥手下自保足以,再加上我跟劉亨的關係,隻要我肯給劉娥服軟、低頭,她說不定還能讓我保留官位。
縱然不能留在京城,也可以去外麵執掌一方。
雖說不能保住我寇府在汴京城裡的地位,但是在外麵富足一生,還是可以的。”
寇季頓了頓,盯著帶著麵具的人,嘴角翹起,嘲笑道:“但是您趙氏皇族,會在青史上留下怎樣的名聲,那可就不好說了……”
“嘭!”
帶著麵具的人,憤怒的拍著桌子。
桌子被拍的顫抖了一下,上麵的杯盞也被拍的東倒西歪,可見他已經憤怒到了極致。
“住口!”
帶著麵具的人盯著寇季,擲地有聲的道:“我皇兄尚在,劉娥她沒這個機會。”
寇季盯著他,譏笑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官家之前召見過您。他跟你說了什麼,您還記得嗎?”
帶著麵具的人渾身一震,他瞪著寇季,難以置信的喊道:“你在宮裡安插了眼線,知道我皇兄跟我說的話?”
寇季晃了晃腦袋,吧嗒著嘴道:“我哪敢在宮裡安插眼線,我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本事。但我大致能猜到官家給你說了些什麼。”
帶著麵具的人,咬牙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我皇兄給我說了些什麼?”
寇季若是在宮裡沒安插人,那他就不可能知道趙恒跟帶著麵具的人說了些什麼。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對劉娥有情,也很仰仗劉娥,縱然劉娥做錯了什麼,官家也會諒解一二。而劉娥這些年幫官家處理政務,處理的妥妥當當的,她又是個女子,想要臨朝的話,遠比男子要困難太多太多,所以官家對她不可能有太大的顧忌,有她輔佐太子,必然能讓太子安穩的渡過幼年,到親政的那一天。
縱然有什麼惡言惡語中傷她,說她有臨朝的心思,官家也不會留下太重的製衡手段。
相比起來,您這個皇弟的威脅,就遠遠的大過劉娥。
官家對您的顧忌,遠比劉娥要重。
而官家想留下製衡劉娥的手段,必然會留在您手裡。
同樣,他也會借劉娥,製衡您。
所以我猜,官家之前召見您,極有可能留下了一封詔書給您。”
帶著麵具的人身軀不自覺的顫抖著。
寇季猜的全中。
隻聽寇季繼續說道:“我猜官家給您的詔書,不可能是廢後詔,因為沒了劉娥,就沒人製衡您。也不可能是傳位詔,因為他要傳位給您的話,就不可能冊立趙禎為皇太子。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出仕詔,又或者是攝政一類的詔書。
讓您正式站在朝堂上,參與朝政,製衡劉娥。”
帶著麵具的人,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聲音顫抖的道:“你……真的沒在宮裡安插人?”
寇季笑著搖頭道:“沒有……我能猜到的事情,乾嘛還要安插人去打聽……不僅浪費人手和精力,還容易招禍……”
帶著麵具的人聞言,咬著牙,一言不發。
因為寇季猜的全中。
趙恒當日召見他,確實給了他一卷詔書。
誠如寇季所言,那是一卷讓他攝政的詔書。
而非廢後的詔書。
也誠如寇季所言,趙恒信劉娥,多過信他。
寇季見帶著麵具的人站在哪兒一言不發,渾身顫抖著,就知道自己全部說中了。
寇季繼續說道:“官家現在還活著,這封詔書,自然不會現世。可一旦新君登基,劉娥掌握了大權,您覺得,您手裡的這封詔書拿出來,有用嗎?
劉娥要是掌握了大權,滿朝文武必定對她唯命是從。
她又怎麼願意看到您跳出來,跟她作對?
到時候,她不承認您這封詔書,說您這封詔書是偽造的,您又能怎樣?
到那個時候,它不僅不能成為您攝政的階梯,反而會成為您的催命符。”
帶著麵具的人猛然看著寇季,狠聲道:“我現在就可以進宮,把你的話,全部告訴皇兄……”
寇季晃了晃頭,失笑道:“旁人要去找官家說這話,官家或許還會信一分。可您要是去說,官家非但不會信,還會覺得您彆有用心。
一旦他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您就彆想活。
他在觀星樓上怎麼殺死的那些趙氏宗親,就會怎麼殺死您。”
頓了頓,寇季盯著帶著麵具的人,鄭重的道:“所以,您隻能跟我合作。”
帶著麵具的人,凶狠的瞪著寇季,他克製著心裡的怒意,低聲道:“劉娥要是真的臨朝了,丟人的也是他,又不是我。他不信我,我為什麼要幫他維護名聲?”
寇季皺起眉頭。
他隻是想刺激刺激帶著麵具的人的,沒料到,刺激過度了。
非但沒有說服他跟自己合作,反而讓帶著麵具的人生出了叛逆的心思。
寇季盯著他,沉聲道:“他的名聲,您可以不維護。太宗的名聲您也不維護嗎?”
帶著麵具的人握緊的拳頭,緩緩的低下頭,沉默不語。
良久以後。
帶著麵具的人突然咬牙道:“我父皇的名聲,我自然得維護。”
帶著麵具的人看向寇季,鄭重道:“我要吏部、刑部、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