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早朝。
百官們懷揣著奏折,進入到了垂拱殿。
待到趙禎、劉娥、寇準三人坐定以後,百官齊齊向他們三人施禮。
施禮過後。
劉娥就感覺到了垂拱殿裡的氣氛不對。
但她沒有言語。
郭槐依例宣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王曙抱著朝笏,緩緩出班,奏請道:“臣王曙,奏請罷黜提刑司,還權力於六部。”
劉娥聞言,微微皺眉。
提刑司掌控在她手裡,算得上是她手裡為數不多的權力衙門之一。
三日前,在王曙的奏疏出現在了她麵前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請罷黜六部的風向變了,火從六部燒到了提刑司。
她暗中壓下了王曙的奏疏,想讓王曙的奏疏沉沒進其他的奏疏當中,就當從沒出現過。
但她卻沒料到,寇準當堂翻找出了王曙的奏疏,還當眾宣讀給了百官聽。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察覺到了,請罷六部,從頭到尾,都是寇準針對她設計的一場陰謀。
她暗中統計了一下六部的官員,從中發現,近一段日子,六部的官員調動很頻繁。
幾乎換了一茬。
她盤算了一下,自己在六部的人手,隻有林特,以及為數不多的低階官員。
盤算到了此處,她也知道了請罷六部的真正目的,是瓦解提刑司。
提刑司一旦被瓦解,她手裡就少了一個權力衙門。
不僅如此,六部在奪取了提刑司權力以後,勢必會威脅到三司、三衙。
六部尚書將會成為繼寇準後,她另一個有力的對手。
到那個時候,滿朝文武,除了三司、三衙的人外,其他人幾乎都跟她站在了對立麵。
一旦被滿朝文武惦記上,她這個後位坐著也危險。
想到了這裡,劉娥心驚肉跳的。
當即,她招來了丁謂、曹利用、呂夷簡、林特等人,一起商量對策。
商量到了最後,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提刑司保不住了。
呂夷簡建議劉娥順水推舟,順勢罷黜了提刑司,借此擺脫太白經天天象給劉娥帶來的威脅,然後在徐徐圖謀六部。
按理說,呂夷簡給的這個建議很實用。
可劉娥並沒有采納。
握在手裡的權力,劉娥不願意放出去。
更不願意放出去了以後,再跟人爭搶。
他最終采納了丁謂的建議,幾人聯手,死保提刑司。
他們幾人聯手,對付六部官員,仍有些吃力。
六部不可怕,六部官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背後的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
最終丁謂提議,可以借助朝堂上那些揚言要罷黜六部的官員們,一起對付六部官員,以及他們的同窗、至交。
實在不行,可以順勢罷黜了六部,保住提刑司。
雖說罷黜了六部,會得罪一大批官員,但是保住提刑司,才是關鍵。
所以在王曙出班奏請罷黜提刑司的時候,劉娥隻是皺了皺眉頭,卻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她盯著王曙,沉聲道:“前些日子有人奏請罷黜六部,現在你又奏請罷黜提刑司。是不是過幾日,還要有人奏請,罷黜三司、罷黜三衙?”
王曙聽到這話,沒有出聲,就那麼躬身站著。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背後還有一群六部官員。
他隻不過是個先鋒而已,背後還有更多的人等著出場。
他不需要跟劉娥去爭辯什麼,自有人跟劉娥爭辯。
“咳咳……”
曹瑋輕聲咳嗽了兩聲,緩緩出班,拱手道:“啟奏官家、娘娘、太師,老臣曹瑋,請罷提刑司。”
從寇季奏請罷黜六部的奏疏出現在朝堂上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了寇季的謀劃。
他猜到了寇季在指東打西,真正要罷黜的必然不是六部。
不然也不會親自上門找他,請他出山,擔任兵部尚書。
隻是他在那個時候,猜不透寇季要針對提刑司、三司、三衙三個衙門之中的哪一個。
直到他聽說夏竦在宮裡傷了人,被罷黜了官爵,押進了刑部大牢以後,他才知道寇季要對付提刑司。
因為沒有了夏竦的提刑司,是三個衙門中最勢弱的那個。
偏偏提刑司也是三個衙門中,奪走六部權力最多的衙門。
當然了,他並不知道,夏竦在宮裡傷人,純粹是個人行為,跟寇季無關。
他在聽到了夏竦被送進了刑部大牢以後,自然而然的覺得,夏竦是被寇季害的。
曹瑋話音剛落。
王欽若出班奏道:“老臣請罷提刑司,還權力於六部。”
王欽若人雖老,可聲音卻不小。
他奏請完了以後,仍有餘音在垂拱殿裡回蕩。
他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他王欽若回來了,他王欽若老當益壯,他王欽若對付提刑司,隻是第一步。
隨著吏部尚書王欽若,兵部尚書曹瑋二人開口,其餘的六部官員,也紛紛出班,奏請罷黜提刑司。
一時間,六部官員堵住了文武班列中間的過道,黑壓壓的一片。
劉娥早料到了有這個局麵,所以在他們奏請的過程中,一直不動聲色。
等到六部官員奏請完了以後,劉娥瞥了一眼丁謂。
丁謂傷勢剛剛有所好轉,他為了趕上今日的朝會,為了幫劉娥說話,特地讓人去高價收了一輛寇公車坐著。
丁謂伺候在大殿一角的內侍宦官招了招手。
內侍宦官推著他到了殿中。
丁謂對趙禎拱了拱手道:“眼下正值征收秋稅的緊要關頭,罷黜了提刑司,耽誤了秋稅征收,誰負責?”
丁謂目視群臣,冷聲道:“爾等隻顧著保全自己的官位,保住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顧朝廷征稅的大事,還有何顏麵站在朝堂上?”
丁謂指著殿外,擲地有聲的道:“老夫雖然討厭寇季,但寇季那一日在朝堂上的話,老夫卻很欣賞。他說的沒錯,爾等就是朝廷的禍害,朝廷的蛀蟲。
老夫看,六部真的沒有留著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