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要將馬留在保州,保州以後注定要成為一個是非之地。
以後保州的軍民,少不了要為了維護他的馬,流血流淚。
老卒見寇季沉默不語,狐疑的問道:“您是覺得小人等人稱您小寇公不妥……”
寇季緩緩回神,搖頭笑道:“跟這麼無關。我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老卒愣愣的點頭,疑問道:“您是否遇到了難處,需要小人等人幫忙?”
寇季笑道:“不算是難處……”
寇季指著身後的馬群,低聲笑道:“瞧見我身後的馬群了嗎?”
老卒一愣,咧嘴笑道:“隔著老遠就看到了,隻是您沒有提及,小老兒也不敢多問。”
老卒對寇季身後的馬群也沒有太在意。
以寇季的身份,能弄來這麼一群馬,並不稀奇。
寇季指著馬道:“這些馬,以後教給你們養,如何?”
老卒聞言一愣,在他身後的保州民夫們也是一愣。
老卒盯著那群馬打量了一眼,咬牙道:“您要是讓小人等人養它們,小人等人就養。”
寇季微微挑起眉頭,低聲笑道:“不怕那些馬官們為難?不怕朝廷的馬政約束?”
老卒盯著寇季,認真的道:“隻要是您托付的事情,縱然是搭上性命,小人等人也不含糊。”
老卒話音落地,在他背後的保州民夫們一起點了點腦袋。
寇季咧嘴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或許會奇怪,我擁有這麼大的一個馬群,不領回汴京自己養,為何要托付給你們。
我可以告訴你,因為這群馬,跟彆的馬不一樣。”
老卒愣了愣神,目光在馬群上麵重新盤桓了一二,點頭道:“剛才小老兒沒仔細看,如今仔細一瞧,一匹匹都是好馬。其中還有不少遼國的上等馬。
確實跟彆的馬不同。
得小心伺候……”
寇季認真的道:“不是小心伺候,而是十二分小心的伺候……”
老卒仰著頭,直愣愣的看向寇季。
他不明白寇季這句話的意思。
他倒沒覺得寇季讓他們養馬,是在壓榨他們,而是覺得寇季這話另有深意。
寇季看出了老卒的疑惑,沉聲道:“都沒閹過……”
老卒猛然瞪大了眼。
他難以置信的盯著寇季道:“您……您剛說什麼?小老兒沒聽清楚。”
“沒閹過……”
老卒直起了耳朵,把寇季的話聽了個真切。
一瞬間。
他目光落在了那群馬上麵,像是在看稀世珍寶一樣。
他嘴皮子哆嗦著道:“那可……那可都是寶貝啊……”
寇季點頭道:“在許多人眼裡,它們確實是寶貝。”
頓了頓,寇季認真道:“在把馬托付給你們之前,我要提前跟你們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
老卒望向寇季,質疑道:“難道這馬不是您的?”
寇季搖頭道:“馬是我的馬,但是有很多人惦記著它們。它們一旦留在保州,你保州必然會成為是非之地。到時候少不了有人來謀劃這些馬。
你若敢接,馬我就留在保州。
你若不敢接,馬我會帶走。”
老卒聞言,鄭重的看著寇季道:“您隻管將馬托付給小人等人。保州周遭的四支廂軍,都受過您的恩惠。小老兒回頭會派人去知會其他三支廂軍,讓他們護著您的馬。
有人要搶您的馬,得問一問我們二十萬兄弟答不答應。”
頓了頓,老卒又道:“縱然我們二十萬兄弟攔不住,我們背後還有近三十萬的婦孺……”
寇季聞言,沉重的道:“你們既然願意以所有人的性命護著我的馬,那我就不怕告訴你們實話。我養馬,不是為了我自己。
我養馬,是為了不讓遼國的鐵蹄,再侵入我大宋的疆土。”
老卒咧嘴笑了,“小老兒猜到了,小老兒也是這個心思。”
二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有老卒這一番承諾,寇季也能放心的把馬留在保州。
當然了,他也不單單是把馬托付給了保州的軍民。
寇季笑過之後道:“你們隻管放心養馬,馬官、馬政,我自會料理。不會讓人插手你們養馬。但你們一定要把馬給我養好,讓它們不斷壯大,可彆給我越養越少。”
寇季像是在說玩笑,但老卒卻很認真的回答道:“沒有了馬官、馬政的約束,小人等人必定會讓馬群越來越壯大。
軍中不缺養馬的人手,甚至還有幾戶,世世代代都是養馬的。
隻是朝廷總是派遣一些不懂養馬的人過來指手畫腳,最後硬生生把好馬養成了劣馬。”
老卒說的這是朝廷的弊政,也是大宋朝廷處理方式的通病。
“以後會變得……”
寇季隨後說了一句,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卒在民夫中挑選了一二,挑選了十幾個娃娃,讓他們幫著寇府的侍衛一起驅趕馬匹入城。
寇季原以為,十幾個娃娃會被馬群奔跑的雄姿嚇的落荒而逃。
卻沒料到,這十幾個娃娃們騎術了的,人家縱使不用馬鞍,也用拽著馬兒的鬃毛,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瞧著娃娃們騎在馬背上燦爛的笑容,寇季心裡有些羞臊。
娃娃們的笑容很單純,像是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快活,但寇季總覺得他們是在嘲笑自己,嘲笑他這個朝廷的大官,不會騎馬。
寇季踢了一腳胯下那匹不爭氣的驢子,讓它努力追趕馬兒的腳步。
驢子似乎存心跟他作對,走三步,停一步,然後對著路邊的鮮草一頓狂啃。
寇季被迫跳下了驢背,陪著老卒步行入了保州。
再入保州,保州給了寇季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戰時的保州,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戰爭堡壘,裡麵充斥著大量的兵馬、軍械、糧草,除此以外,沒有其他雜人。
歸於平靜的保州,像是一個繁榮的集市,人來人往,車馬橫行,小商小販多不勝數。
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的戰爭。
保州的百姓並沒有逃離此地,他們依然停留在這片土地上,讓戰後的保州變得繁華。
故土難離四個字,莫名其妙的就浮上了寇季心頭。
縱然故土被傷的千瘡百孔,生活在它上麵的人們,也很難舍棄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