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會死很多人。
多到他不敢細細去算。
當他和寇準、王曾三人做出了這個決議的時候,三個人都癱坐在了資事堂內的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
他們三個內心也不平靜,但凡還有其他選擇,他們都不會這麼做。
可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可為了大宋江山社稷,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他們也曾考慮過,寇季剛才說過的提議。
可經過他們仔細商量,發現,他們若是強行從那些豪門大戶手中取糧的話,不等流民們攪亂汴京城,那些豪門大戶會率先攪亂汴京城。
從豪門大戶手中取糧的法子,明顯不可取。
李迪雙眼含淚,對寇季道:“你若是覺得不平,等事了以後,就拿老夫的性命去還那些流民一個公道。”
寇季盯著李迪看了許久,長歎了一聲。
他剛才一時氣急,才說出了那番紮心的話。
如今細細一想,覺得自己說的好沒道理。
李迪是參知政事,是朝中重臣,以江山社稷為重,並沒有錯。
事情到了這一步。
兩害麵前,李迪擇輕而取,是最正確的選擇。
李迪做出了這種決定,心裡怕是也在滴血。
他已經努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不是李迪想看到的。
寇季心裡想了許多為李迪、為寇準、為王曾開脫的話,也想了許多為自己開脫的話。
可是他的心裡依舊不能平靜。
一想到那些流民們馬上要因為朝廷的過錯葬身在屠刀下,他心裡就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他不是什麼聖人,沒想過要拯救天下人於水火。
他隻是記住了李迪在城門洞子裡告訴他的那句話。
那句‘人非畜生’之言。
“您還是留著性命吧。留著性命宰殺那些倒賣常平倉的糧食,引發了這樁禍端的畜生們吧。”
寇季幽幽的說了一句。
這句話說完以後。
二人待在城門樓子裡,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到了三更天的時候。
劉亨跨馬衝到了城門樓子下,氣喘籲籲的衝上了城門樓子,見到寇季的第一句話,石破天驚。
“四哥,不好了,災民們發現了咱們用沙土冒充糧食的事情了,如今正在聚眾鬨事。”
寇季、李迪,聽到這句話,皆是一驚。
寇季追問道:“怎麼回事?”
劉亨抹去了頭上的汗跡,沉聲道:“傍晚的時候,有幾個人混在流民當中,散布謠言。說朝廷用來賑災的第二批糧草被賊人燒毀一空。
說咱們堆放糧食的地方,根本不是糧食,而是沙土。
在我、曹佾、陳敬、王田升等人的安撫下,他們並沒有聽信謠言。
可半夜的時候,有人偷偷摸到了堆放糧食的地方,偷了一袋裝著沙土的糧包,綁在馬尾上,又在馬尾上放了一串炮仗,然後點燃了炮仗,讓馬在流民們居住的帳篷外狂奔。
幾乎所有的流民都被吵醒了,幾乎所有的流民都知道了糧包裡的不是糧食,是沙土。”
寇季、李迪對視了一眼,幾乎不約而同的猜到,有人暗中出手在挑事。
李迪陰沉著臉,差點沒把牙齒咬碎,他語氣中充滿殺意的道:“散布謠言的人抓到了沒有?”
劉亨神色黯然的搖搖頭,“都是死士,在我帶人抓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咬舌自儘了,一個活口也沒有。”
李迪咬著牙,冷聲道:“隻要是人為的,總有蛛絲馬跡可尋。老夫這就去文書給刑部,讓刑部的人過來查,隻要查到背後挑事的人,老夫一定要扒了他們的皮。”
寇季沒有言語,對李迪拱了拱手,帶著劉亨離開了城門樓子。
背後挑事的人是誰,寇季大概已經猜到了一點點。
畢竟,汴京城,乃至整個大宋,能養得起死士,敢養死士的人,不多。
但此事他並不急著去處理。
他要先去安撫那些流民。
寇季趕到汴京城北門口的時候,流民們正在跟衙役們對持。
數萬流民擁擠到了一處,氣勢十足。
衙役們被逼退到了堆放糧食的地方。
處在勢弱的一方。
裝著沙土的糧包,已經被流民們撕的粉碎,沙土散落一地。
若不是陳敬、王田升等人極力的約束,恐怕衙役們也會被流民們撕的粉碎。
寇季到了以後,陰沉著臉,喝斥道:“都乾什麼?造反嗎?”
陳敬、王田升等人,見到了寇季,像是見到了救星。
陳敬對流民們喊道:“寇工部到了,寇工部到了。寇工部自會給你們一個說法,你們千萬彆做傻事。”
寇季走到了流民和衙役們對持的地方,皺眉質問流民道:“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要一個說法!”
“明明沒糧了,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
“沒糧食吃了,我們怎麼過冬?怎麼活下去?”
“……”
流民們當中,一些膽硬的,梗著脖子對寇季喊著。
寇季冷哼一聲,質問道:“從本官接手你們至今,你們誰餓著了?”
流民們聞言,有些語塞。
他們沉默了片刻,對寇季喊道:“可這裡明明已經沒糧了,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對對對!為什麼要騙我們?”
“……”
“朝廷分明是不想管我們,讓我們自生自滅。”
“對對對,朝廷要是想管我們,就應該讓我們入汴京城,而不是把我們擋在城外。”
“……”
寇季瞪著流民們,冷聲道:“誰告訴你們沒糧了?叫出來讓本官看看。”
不等流民們開口,寇季又道:“有沒有糧本官還不知道?需要你們提醒?需要你們鬨事?”
流民們聽到這話,群情激揚,就要開口。
寇季搶先一步又道:“本官好不容易托人弄了一批沙土,堆放在此處,準備營造一所能讓你們以後有一口飯吃的作坊。
卻被你們給攪亂了。
你們誰給本官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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