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抬轎的轎夫,數以萬計。
他們若是湧進了碼頭,碼頭上的那些苦力能答應?
到時候,恐怕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血鬥。
城外的良田,皆是有主之物。
您覺得,誰會大發善心,把自己的良田讓出來給他們耕種?”
李迪聽完寇季的話,陷入到了沉思當鄭
寇季知道,他的話,李迪聽進去了,所以又幽幽的了一句,“那些個朝臣們在上書的時候,有沒有問過那些抬轎的轎夫們,他們是怎麼想的?”
李迪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寇季。
寇季一臉愕然。
不明白李迪為何會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他不過了一句很尋常的話而已。
李迪盯著寇季看了許久,看的寇季頭皮發麻,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幽幽的長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子,你了一句很了不得的話。跟你那句‘先下之憂而憂,後下之樂而樂’不相上下。”
寇季眨了眨眼,乾巴巴笑道“子可從沒過什麼‘先下之憂而憂,後下之樂而樂’的話。”
‘先下之憂而憂,後下之樂而樂’這句話,寇季隻在範仲淹這個原作者麵前講過,跟其他人可沒講過。
李迪猛然出這句話……
寇季覺得,範仲淹那廝,八成把自己出賣了。
果然。
李迪聽到了寇季否認的話以後,冷哼一聲道“你子可彆忘了,範仲淹如今是老夫的屬官。你的這句話,對他的影響很大,他把這句話寫成了書卷,掛在正堂上,時時刻刻用來警醒自己。
老夫就是想不知道,也難。”
謊言被拆穿。
寇季隻能硬著頭皮,乾笑道“子也是年幼的時候,從一個老者口中聽來的。”
李迪似笑非笑的盯著寇季道“那……那位老者,還真是一位賢才……”
寇季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迪卻沒有再揭穿他的謊言。
李迪可是旁敲側擊的問過寇準,華州有什麼大儒……
寇準的回答很簡單,華州沒什麼大儒,也沒有什麼辭誓高官隱居於華州。
那麼,那句‘先下之憂而憂,後下之樂而樂’就不可能出自於旁人之口。
九成九是寇季的。
寇季為了征服範仲淹,搬出了範仲淹的名言。
卻忘記了,相應的名言,也得有相應的地位、相應的學識為基礎,才能得出來。
華州沒什麼大儒,也沒有辭誓高官隱居。
怎麼可能有人張口‘下憂’,閉口‘下樂’的。
縱然有一些遺賢,也隻會以田園為魂,以山川為魄,以民間百態為骨。
而不是以下。
“回府……”
寇季的話,對李迪有振聾發聵的作用。
李迪現在滿腦子都是寇季那句‘他們想要什麼’。
哪還有閒心思拽住寇季刨根問底。
曆來掌權者理政,皆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在理政。
掌權者們對待百姓們的態度出奇的一致。
我覺得你需要什麼,就給你什麼……
我覺得什麼是為你好,就該這麼做……
縱然掌權者不知道百姓們想要什麼,也不會去詢問百姓們的意思,而是自己在哪裡暗自揣測。
從沒有人去問一問百姓,他們想要什麼。
那些整日裡錦衣玉食的朝臣們,見到了轎夫們抬轎子的時候很累,像是牛馬一樣累,便上書朝廷,讓朝廷廢除乘轎。
他們卻沒有問過那些轎夫們,需不需要朝廷廢除乘轎。
“應該有近九成的轎夫,不會答應朝廷廢除乘轎的……”
李迪心裡歎息了一聲。
李迪可不是那些不了解民間疾苦的人。
李迪祖上為了躲避五代的戰亂,先後移居數次,祖上的家財也因此耗費一空,直到李迪出生後不久,才定居下來。
那個時候李家並不富裕,李迪跟著父母也吃了不少苦,見識過許多民間疾苦。
所以他很了解百姓們的心思。
饒先活著,才有資格去追求尊嚴。
若是活都活不下去,還談什麼尊嚴?
……
李府的馬夫驅車,到了汴京城內的州橋上。
沉默了一路的李迪,突然讓馬夫停下了馬車,對寇季道“你下車自行回府吧。”
寇季愕然的看向李迪,“您不是要請子到府上去嗎?”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不鹹不淡的道“老夫剛剛想起,府上的糧食不多,請你到了府上,必然要請你吃喝一番。你多吃一口,老夫的孫兒孫女就得餓肚子。
為了老夫的孫兒孫女,你就回府去吃吧。
等老夫什麼時候富裕了,再請你過府。”
寇季一臉驚愕的盯著李迪。
李迪卻強硬的請他下了馬車。
直到李迪的馬車消失在了州橋旁邊街道的儘頭,寇季也沒緩過神。
一個年薪數萬貫的宰相,府上居然沒有糧食?
怕客人吃多了,孫子孫女沒的吃,愣是把客人半路趕回家,這話出去,誰敢信?
寇季在州橋上愣了許久許久。
直到州橋下過大船的時候,船老大們喊出的震響的號子聲傳來的時候,才把他驚醒。
他望著李迪離開的地方,哭笑不得的道“這老倌,心變黑了……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寇季晃了晃頭。
邁著步子往府上走去。
走了兩步。
覺得心裡不痛快,跺了跺腳道“趕明,我讓寇忠拉幾十車糧食去你府門口,給那些乞丐們派粥喝,看你羞臊不羞臊……”
“氣死我了……”
“我寇季自入汴京城一來,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對待過?”
“……”
“不報複,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
“……”
寇季懷著滿腔的惡意,氣哼哼的回到了府上。
進門的時候,剛好撞上了宮裡前來傳旨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