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寇季防著他,是對他的不信任。
可他從沒有想過,寇季防著他,是應該的。
一個權臣,冒著天大的乾係,派遣人在西域斂財、搶馬、殺人、裂土封疆,難道不應該防著?
若是走漏了風聲,又或者出現了什麼差錯。
那最先遭殃的是誰?
他?
魚遊?
巡馬衛將士?!
都不是。
最先遭殃的是寇季。
寇季身為背後的主使,一旦被人知道了他派遣人在西域胡作非為,裂土封疆,彈劾他的奏折,能堆滿汴京城裡的皇宮。
縱然寇季和官家趙禎交情匪淺。
大勢所趨之下,官家趙禎或許能保得住寇季的性命,但不一定能保得住寇季的官爵。
在西域的事情上,寇季可以說是賭上了所有的仕途。
和寇季的仕途比起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這樣的人,在西域死上十幾茬,也比不上寇季仕途上的一個台階。
隻要是個人,隻要了解大宋朝堂上的狀況,都會明白,寇季以後的仕途,將會有多璀璨。
如此璀璨的仕途,賭在他們身上,難道不該防著點?
沒有一言不合就殺人,就已經說明寇季很仁慈了。
若是曹、高、潘等幾家的人代替寇季,恐怕他張元的腦袋,早已經掛在城頭上的旗杆上風乾了。
“是我思想太狹隘了……”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遠比其他人聰明,沒想到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穿……”
“那些憨貨們都懂得的道理,我卻不懂……”
“……”
“噗通……”
“哈哈哈……”
張元癱坐在了地上,放聲大笑,臉上卻熱淚兩行。
他一直覺得寇季是一個惡人,一個一直刻意針對他的惡人。
到現在才發現,寇季並不是個惡人。
不僅不是個惡人,反而比一般的惡人要仁慈了不少。
他覺得,蒼天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寇忠手裡倒是握著一條他的軟肋。
可那在彆人眼裡是軟肋,在他張元眼裡,那並不是軟肋。
張元敢肯定,寇季也從沒有把那當成是軟肋。
寇季是拿那條軟肋威脅過他。
可那也是嘴上說說而已。
因為寇季從沒有拿那條軟肋威脅過他,讓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更多的是一種嚇唬,或許還有點惡趣味。
……
寇季出了城主府,就看到了巡馬衛首領到了城主府門前,正在向其他巡馬衛漢子們講述他懲治不孝的侄子的壯舉。
一見到寇季出現。
巡馬衛首領主動湊上前,往寇季背後的城主府內瞥了一眼,疑惑的對寇季道:“小少爺,你對張元那廝說了啥,為啥他這麼開心呢?”
寇季沒有回答巡馬衛首領的問題,而是吩咐道:“你們以後也彆刻意針對張元,他就是性子陰沉了一些。”
巡馬衛首領乾笑了一聲道:“小少爺,您彆為難小人們。張元此人雖然有些能力,但他不願意跟兄弟們交心,像極了以前軍中的那些監軍。
為了避免被他在背後捅刀子,兄弟們還是得防著點他好。”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此人我以前有些拿捏不準,但現在多多少少能拿捏一番。”
巡馬衛首領遲疑了一下,“小人回頭去給其他兄弟說說。但小人不能保證,其他的兄弟們會接納他。兄弟們的心思都是敞亮的,沒人能蒙騙他們。”
寇季緩緩點頭,不再多言。
誠如巡馬衛首領所言,巡馬衛將士們都很聰明,很難有的能蒙騙他們。
張元若是不願意跟他們交心的話,他們很難接納張元。
此事強求不得。
但願張元在他的提醒下,能夠幡然悔悟。
“出城吧……城外的人應該等急了……”
寇季吩咐了一聲。
巡馬衛首領跨上馬,帶著其他巡馬衛漢子,跟著寇季一起往城外走去。
寇季今日和張元講過的話,跟他和劉亨講過的一下話,大相徑庭。
寇季跟張元講的是真話,跟劉亨講的話則是半真半假。
倒不是他刻意騙劉亨。
而是不願意讓劉亨學習自己的做事的做法。
從很早以前,寇季就發現,劉亨做事的一些做法,是從他身上學到的。
劉亨的父親劉美,是一個半吊子的政客。
他能教給劉亨的不多。
隻有一個趨利避害的手段。
劉亨若是走正經的仕途,劉美教給他的手段足以讓他自保。
可如今劉亨走的並不是正經的仕途。
劉亨如今走的是鷹犬的路子。
劉美教給他的手段明顯就不夠用。
走鷹犬的路子,就不適合用趨利避害的手段,也不適合用陽謀。
不然就會死的很慘。
寇季可不希望劉亨早死。
劉亨從他身上學一學布局,學一學如何用陰謀詭計在眾多鷹犬中生存,才是最正確的。
劉亨的對手,跟寇季的對手不同。
寇季的對手都是明麵上的,一個個看得見摸得著,陰謀陽謀皆可以用。
劉亨的對手都是一些暗地裡藏著的家夥們,一個個都是心思陰沉之輩。
比如陳琳,比如那個素未謀麵的武德司公事。
陳琳那個老貨,可以在談笑間,風輕雲淡的把人坑死。
武德司公事,寇季雖然沒見過,但武德司公事從上任到如今,至今沒有露出真實的麵容,就足以說明,他是一個善用陰謀詭計的家夥。
兩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劉亨若是不會一些陰謀詭計之類的東西,能被陳琳和武德司公事生生給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