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藏一切隱秘罪惡的事物。
風在晃著樹,蚊蟲嗡嗡,拉長的影子走過麵容慈悲的天使像,停在天使像右翼上的烏鴉歪歪頭,振翅飛走。
一具嶄新的棺材被掩埋在泥土與蟲蟊下,它有幸得到了一尊缺了半扇翅膀的天使像與一塊看不清名字的墓碑。
桑丘將手中的鐵鍬隨手插進地裡,他抹掉下巴上的汗水,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躺在六尺之下的人挑釁以示自己的勝利。
“你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可惜你先天情報不足。”桑丘冷眼瞧著腳下的黑土,“你們是造神計劃的一部分,每一個實驗室苟延殘喘的人都清楚你們的弱點。”
他在新堆好的土上踩上幾腳,將土堆壓實壓平,“解決你們的方法很容易,特殊的震蕩頻率、音波、藥劑,或者利用稀缺的能量讓你們進入休眠狀態。”
舊皮鞋的鞋印留在土堆上,桑丘將鐵鍬拿出來,扛在肩上,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安息,怪人。”
克裡斯在黑暗中醒來,世界與他隔了一層薄膜,而他漂浮在一片虛無中。腹部的疼痛帶來片刻清醒,他伸手摸索,意識到那是一隻震蕩中的飛鏢,將他定形在人體。
飛鏢的尾部抵在他與一樣東西之間,無法取出。克裡斯強撐住模糊的意識,他或許在實驗室中是特彆的,比他遇見的所有實驗品都要特彆。羅伯特和勞倫都清楚史萊姆的弱點,這說明他所在的項目是所有人都在關注的大計劃。
克裡斯屈指敲了敲四周,他被困在一處狹小的空間裡,前後左右上下都被圍堵住,找不到出口。指尖觸摸到的是微涼的木質。
他知道他在哪裡了。
他被關進了一口封閉的棺材裡,可能在層層青苔與砂土下。
克裡斯無法再維持清醒的神智,視野陣陣發黑,他最後用手軟綿綿地摸到棺材的縫隙,指尖無力地扣了幾下,那隻手滑下來,不再動彈。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他在夢裡又一次見到了迪克。這次的背景是警局。
克裡斯認識迪克的時候,迪克改行不當警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聯合迪克對克裡斯從前身份的猜想,他認為這不是虛構的環境,而是他的潛意識還原出的來自過去的場景。
迪克正在和一位女警探談話,他們手中拿著幾份報告和資料,正在交流案件內情。克裡斯的位置距離他很遠,站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
視線所限,他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也不能轉頭去看其他地方,隻能將目光鎖定在迪克身上。這意味著,過去的克裡斯在一直隱秘而又長久地注視著迪克。
他看到迪克手臂上製服的BCPD,布魯德海文城市警察局。
克裡斯想要往前看得更清楚一點,但他這一步踏出去,周圍的場景越拉越遠,那個年輕的迪克逐漸隱沒在視線儘頭。
他往下看,他的手正搭在抽屜的把手上。克裡斯拉開把手,裡麵是滿滿一屜磨損的翼丁,每一把撿回來後都被精心清理過,擦去上麵的塵土血跡。
一個筆記本壓在翼丁下,隻露出一個角。克裡斯挪開堆在上麵的翼丁,伸手拿起筆記本。
他的世界驟然亮起來,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拍在他的臉上,“醒醒,彆睡了。”、
克裡斯猛地睜眼,黎明的第一絲晨光照在他身上,他的頭發被露水沾濕。他坐起身,甩甩頭,一小掊土從他臉上被抖落下來。
傑森肩上扛著撬棍,手裡握著一把鐵鏟蹲在熹微的光中,“早上好啊,睡美人。為了把你從棺材裡挖出來,我可以廢了不少力氣。”
從傑森的衣服口袋裡跳出一隻小小的史萊姆球,史萊姆球噗嘰一聲彈射出去,落在克裡斯指尖,與他融為一體。他拔出插在腰上的震蕩飛鏢,“謝謝,辛苦你了,回頭請你吃飯。”
“不用客氣,”傑森拍拍屁股上的灰,“畢竟我有著豐富的撬棺經驗,我是專門去學習研究過的手藝人。”
他伸手把克裡斯從簡陋的棺材裡拽起來,“但你下次搞這種釣魚執法能不能提前把所有計劃和人說好,我萬萬沒想到你說讓我當你的後援是指讓我把你從棺材裡挖出來。”他挑起一邊眉毛,“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點戲劇性。”
“抱歉,下次會和你說清楚的。”克裡斯真誠道。
傑森一噎,他抱怨的成分更多,畢竟身邊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一群屢教不改不聽人話的麻煩精。他沒想到自己還能真得到一個抱歉。
他沉默了一下,開始轉移話題,“所以你舍身釣魚,釣出什麼來了?”
克裡斯朝墓園四周望了一圈,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墓園深處,墓碑與天使像不再整齊地排列成行,隻有幾塊殘碑斷壁孤單地立荒草濕泥中。
克裡斯回頭看了眼桑丘給自己挑選的墓碑,看不清名字與生卒年。他踩踩腳下,“這裡就是收獲,”他輕聲道,“這裡是他處理屍體的地方。”
他在這片地上走了幾圈,蹲在地方用手撚起一撮土,“有些地方有明顯的翻新痕跡,證明不久前才有人翻動過這裡的土壤。”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傑森將撬棍和鐵鏟放到一起,他們都沒說話,清晰地認識到了凱文和索菲婭的結局。
他們就在這裡,在他們腳下所站的土地中沉睡。
“你打算怎麼辦?”傑森問,“雖然找到了屍體的位置,但證據隻會指向守墓人桑丘,神父會被摘得乾乾淨淨。而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桑丘是超能力者,普通人的執法機構沒辦法抓住他。”
克裡斯平靜道,“你說錯了,他沒有被摘乾淨,至少他對神父的罪行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