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正文完(2 / 2)

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喉間一陣酸澀,蘇落落努力壓抑著淚意,彎起不斷下落的唇角,“澤爾修斯,晚安。”

暴雨不斷砸在巢穴頂端,蘇落落躺在黑晶石床上,久久難以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黑暗中響起了細碎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從巢穴外吹來的涼風,幾根粗糙的手指緩緩握緊了她的腳踝。

緊接著,纏繞著她四肢的觸手第一次完全鬆開,燃燒的篝火跳躍著火光,映入了她數日未見天光的眼睛。

淚珠從眼尾不停滑落,蘇落落努力睜開眼,在在微弱的光線中看見了一隻模糊的手掌。

蒼白,枯瘦。

那隻手輕按著她的肩膀,將她的姿勢變成了側躺。

緊接著,她看見了一片燃燒的火光。

數不清的裂紋蜿蜒在銀發獸人結實的胸膛上,像生了根的烙印,一寸寸剝奪著他的生命。

他的心臟在跳動,發出沉悶的敲擊聲。

蘇落落看見他蜷縮著躺在了她身邊,一雙完好的手掌一會兒想去攥著她的手,一會兒想去摟她的腰,最終隻是停在了半空,垂在身側。

他麵對著她側身躺下,小心翼翼地形成了一堵高大的牆,擋住了從外麵吹來的冷風。

儘管他身上的汙染十分嚴重,翎羽還在燃燒,她呆在他身邊根本不會覺得冷。

蘇落落心都快碎了,她用力咬著唇,沒有立刻去握他的手,隻是努力將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緩,安安靜靜地呆在他身邊。

就這麼躺了一夜,等到暴雨放晴,天光驟亮的那一刻,澤爾修斯才終於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

*

有了這一晚的接觸,接下來幾天澤爾修斯終於不睡在地上了。

他還是沒有放開對蘇落落的禁錮,白天會將她的四肢和眼睛都纏繞住,不讓她看自己,晚上會偷偷在她睡著後鬆開精神力觸手,躺在她身邊,離她一天比一天近。

蘇落落猜到他之前不敢抱她是怕渾身的烈火傷到她,現在沒了這個顧忌後,那隻啾就變得更粘人了,原本他就一刻也不願同她分離,現在演變成了必須時時與她有一些肢體接觸。

不僅每天的喂食變本加厲,變成了兩百多口,連小手也要一直牽著。

但凡蘇落落無意間甩開了他的手,他就會把她的手和臉都舔一遍,用尖牙磨她的指尖,咬她的嘴唇,再把她因為細微疼痛落下的眼淚都舔掉,和個變.態一樣,仿佛要讓她一直沾著他的氣味才滿意。

同樣的,蘇落落也一個多月沒換衣服了,每天吃的也是果子和烤肉,真正過上了原始獸人的生活。

她真的快要被自己熏死,要不是澤爾修斯每隔十天會打水讓她泡個澡,她早就受不了了。

雖然洗完澡以後她會被迫接受澤爾修斯的投喂,被他摟在懷裡一口一口親。

這隻啾很會找食物,他的巢穴裡儲存了好多好多新鮮的果子和獸肉,每一樣還都是好東西,每當蘇落落嘴巴剛腫一點他就會弄碎一種多汁的塊莖抹在她嘴上,然後接著親。

這樣不見天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簡直奢靡到極致,蘇落落反抗不了,乾脆不反抗了。

反正她也很愛他,而且澤爾修斯似乎也忘記了要怎麼澆灌,除了親親抱抱粘人了點,也沒有做彆的。

就是他的吻技又練回來了,每次親吻都很折磨人,蘇落落有點承受不住,很擔心這麼下去他會不會某天忽然想起了要怎麼澆灌。

在被澤爾修斯擄回巢穴的第三個月,澤爾修斯獸紋上的烈火終於不再燃燒,但他依舊很害怕蘇落落會忽然消失,從未讓她離開過自己的視線,也必須要在蘇落落的說話聲中才能勉強睡著。

他的睡眠很淺,幾乎是睡一會兒就要睜開眼確定一下她的存在。

有好幾次,蘇落落聽著他的呼吸聲睡覺了,就聽到他嘶啞著聲音發出絕望的哀鳴,顫抖著手去確認她的存在,第一天變本加厲地將蘇落落束縛在身邊,常常就那樣抱著她枯坐好幾個獸時。

他還是沒讓蘇落落在白天的時候看清他的臉。

但是蘇落落趁著晚上睡覺的時候摸到了。

那些猙獰的獸紋下,是瘦骨嶙峋的身軀。

那張總是冷漠的、矜持的俊臉上,爬滿了凹凸不平的紋路,連一頭銀色的長發也沒了,隻剩下了一頭短短的碎發。

他大約是覺得很醜,抓著蘇落落的手放在了唯一完好的心口。

蘇落落卻不覺得難看,在他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親了他好幾口。

被澤爾修斯擄回巢穴的第五個月,蘇落落身上的衣服終於報廢了。

那件沾滿了果汁的獸皮裙在她泡澡的時候被澤爾修斯一脫就碎了,一片片掉在盆裡。

蘇落落其實意外這件衣服竟然能堅持這麼長時間,她紅著臉詢問那隻啾等會兒她要穿什麼,得到了幾片粗粗縫起來的羽毛。

蘇落落:“……”

雖然已經被擄走快半年了,澤爾修斯還是沒有任何恢複的跡象。

他的意識混亂,精神海裡依舊是一片黑暗,並且非常排斥任何改變。

於鱗先前給她的兩塊輪回鏡碎片已經被澤爾修斯扔了,蘇落落貼身放著的那一塊靈魂碎片他倒是沒扔,但也不吸收,隻是放在巢穴中,偶爾路過的時候會看一眼。

大約是確定了蘇落落真的不嫌棄他的臉,現在他終於不用精神力觸手捂住她的眼睛了,當然,腰間的束縛是少不了的。

儘管她每天都坐在他身上,或者被他拉著手,但這一根精神力觸手始終沒有消失過,頂多力氣小了很多,可一旦蘇落落想離開巢穴,這隻觸手就會收緊。

對此蘇落落隻當自己多了一個腰帶,漸漸就習慣了。

澤爾修斯的臉也沒有他擔憂的那麼難看,隻是在原先那張俊美的麵頰上雕刻了幾道抹不去的獸紋印記,不僅不醜,還很邪異,和他渾身冷矜華貴的氣質完全相反,看久了,不僅不違和,還有一種彆樣的滋味。

起碼蘇落落很喜歡。

而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澤爾修斯身上的獸紋終於慢慢恢複了健康,可他卻還是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瘦了下去。

他那雙狹長的眸子從蘇落落看見他的第一天開始就是猩紅的血色,每一刻都在流淌著擦不乾的血淚。

每一次對視,蘇落落都覺得很難過,她被澤爾修斯擄回來的第一個夜晚就一直嘗試著和他定下心契,可不知道是實力相差過大、還是澤爾修斯現在的狀態,心契聯結一直都沒有成功。

這一天,蘇落落終於得到了做飯的自由,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澤爾修斯病了。

他病的來勢洶洶,隻一個晚上就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渾身像火一樣滾燙,獸紋多處開裂,血液和生命一同燃燒了起來。

他蜷縮在地上,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乞求她不要離開。

蘇落落看著他,隻覺得心口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捏緊,疼到出血。

她努力露出笑容,告訴他自己不會離開。

她身上穿著澤爾修斯用獸皮和羽毛給她做的衣服,頭發上還戴著他早上親手打磨的發簪。

蘇落落取了一個果子,像他之前那樣含在嘴裡喂他吃。

澤爾修斯挺直的脊背在顫抖,蘇落落看見他垂下了銀色的長睫,用枯瘦的手指用力攥著她的衣角。

蘇落落一口一口喂他,拿著那片淺藍色的靈魂碎片塞到他手裡,第一次用半強迫的語氣對他說,“把靈魂碎片吸收了,不然我就走了。”

她的聲音在顫,眼裡閃著淚光,說出的話卻十分殘忍,“我不喜歡你這樣,你這麼對我,每天都隻給我吃果子,還親我那麼多下,要不是我喜歡你,我早就走了,但是你現在生病了,還不願意改,我不喜歡,我真的不喜歡。”

“你還不聽我話,我想和你心契你都不願意,不給我洗澡,還不給我穿衣服,不讓我離開巢穴,就知道親我,還不會說話,什麼都不會……”

蘇落落根本不敢去看澤爾修斯的表情,她視線一片模糊,淚珠不斷滑落,連呼吸都像被刀在割,但她還在不停的說,說他不融合靈魂碎片就不喜歡他了。

澤爾修斯雙眸赤紅,流淌著難言的痛苦和哀求。

他張開染血的薄唇,用嘶啞的氣音說,“疼。”

“融合、疼、”

“落……”

“啾會、疼……”

很疼。

那是不亞於十一年等待的絕望和痛苦,那是再次失去她的滋味,即便他已經失去了理智,也不願意再承受第一次。

蘇落落也很疼。

她從來都沒這麼疼過。

可是她柔軟的雙唇還是不斷說著刺痛澤爾修斯的話,逼著他和自己的靈魂碎片融合。

她從他唇間嘗到了鮮血的味道,手腕上那一道越來越黯淡的聯結印記漸漸發燙。

濃烈的火光從他身後綻開,將她完全籠罩在了其中,蘇落落看見淺藍色的靈魂碎片同澤爾修斯那黑暗的、看不見希望的大半靈魂融合,她終於看見了他的眼淚,從潔白的銀睫上掉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她掌心,很燙。

意識漸漸模糊,蘇落落看見深紅色的印記從她掌心一路蜿蜒,一直烙印上了心口。

心契尚未形成,她卻清晰地感知到了澤爾修斯的痛苦,鋪天蓋地的黑暗傾軋而來,將她的理智和意識一並碾碎。

她終於看見了那個大火衝碎了巢穴的雨夜,那隻失去了一切的啾一邊嘶喊著她的名字,一邊從廢墟中找到了那枚他以為是他們幼崽的蛋。

上麵彌漫著焦黑的紋路,蛋殼頂端被啄開了一小個縫隙,露出了一點兒嫩黃色的、尖尖的喙和化成了焦炭的內裡。

他在那枚沒了氣息的蛋邊上,看見了蘇落落給她做的那個蛋糕。

還有隻剩下一點殘痕的,她的氣息。

那是他的希望,他的未來,他的一切。

濃鬱的悲傷從澤爾修斯眼底蔓延,可他的咽喉被灼壞,幾乎再也喊不出來了。

他隻是抱著那枚蛋,一口一口往嘴裡塞那些蛋糕的殘渣,偶爾發出痛苦的嘶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漸漸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從少年重疊成了一個高大的獸人,他站在空蕩的巢穴前,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他的靈魂在痛苦和愛意中扭曲,每一刻都在破碎。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蘇落落的意識被燃燒的烈火包裹,她感覺到了澤爾修斯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他的雙眸似乎在某一刻變回了冰藍色,一張俊臉越來越扭曲。

蘇落落看懂了他的眼神,她又哭又笑的,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脊背,“澤爾修斯你個大壞蛋,你要不活過來,要麼就把我一起燒死,反正我們已經聯成了心契。”

其實她騙他的,她是想和他聯成心契,可這隻啾一直沒放鬆,隻差一步,隻差最後一步了。

純白的火焰從身上穿戴的羽絨上燃燒,蘇落落卻不覺得疼,她隻覺得有點累,手腳軟綿綿的沒力氣。

可她不想就這麼昏迷,一直努力盯著澤爾修斯的臉,即便她的世界再次變成了一片黑暗,倦意襲來,蘇落落也沒有合上雙眼。

那隻啾等了她那麼久,她隻是等他一會兒,這點疲憊又算什麼呢。

她聽見澤爾修斯的心跳一點點平穩了下來,他俊美的麵頰上那些蜿蜒的獸紋也慢慢消散了。

一個巨大的、溫暖的殼將他們包裹了起來,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危險。

從心契那兒傳來了蓬勃的生命力,一聲一聲,越來越強烈。

一直到確定那隻啾沒了生命危險,蘇落落才放下了心來,陷入了沉眠。

她這一覺睡了很久,睡得也很安穩,隻是總覺得睡著睡著會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擠在她邊上,毛茸茸,暖呼呼的。

又是一個豔陽天,陽光直直照射在臉上,蘇落落睫毛抖動,終於睜開了眼。

她發現自己正趴在一隻碩大的純白色毛團子身上,而隨著她的蘇醒,大毛團也蘇醒了。

無數羽絨隨風飄散,一雙溫暖的羽翼遮住了過於熱烈的陽光。

蘇落落視線聚攏,對上了一雙狹長的冰藍色雙眸。

她坐在一個高大獸人的懷裡,看清了他長長的、月輝般的銀發、漂亮的眉目,又長又密的睫毛,俊美的麵容和紅潤的薄唇。

是澤爾修斯。

蘇落落望著他清明的視線,一點點將他的影子與那隻絕望的小奶啾重疊。

澤爾修斯冕下記起了先前他對心愛的小妻子所做的一切,耳尖滾燙,在小妻子蘇醒前努力培訓出來的冷靜和矜持全麵崩盤。

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禽獸,用低沉喑啞地聲音喊了一句,“落落。”

蘇落落聽著他完全恢複了的悅耳聲音,心口一暖,還沒來得及感動,唇上就再次傳來了炙熱的觸感。

澤爾修斯擁著她親吻。

如疾風吻玫瑰。

迅疾熱烈,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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