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天已黑, 車馬廳四周懸掛的紅紗燈籠被一個個點燃, 橘紅色的光落到木劍鑲著各色寶石與金絲盤花的劍鞘上,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來。

恩成掙紮著從奶娘懷中跳下,蹬蹬蹬跑過去,小老虎般, 一把搶過男孩手中的劍。他將劍緊緊抱在懷中, 又說了一遍:“這是我的!”

那男孩猝不及防, 被他奪去木劍, 頓時惱了, 也嚷了聲:“是我的!”甩脫婆子的手, 撲過來就搶。

恩成撒腿就跑。他年紀雖小, 但按照忠勇侯府的規矩, 三歲起就跟著武師開始習武, 力氣, 手腳的靈活性早就勝過一般孩童。兩個孩子繞著車馬廳追逐幾番,那男孩連他一片衣角都撈不上,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哇大哭起來:“我的劍, 他搶了我的劍。”

恩成見他哭了,有些慌張,大聲道:“胡說,這明明是我的劍!”

男孩往地上拍手拍腳,哭得越發大聲了。先前拉著他小手的婆子心疼地跑過來摟住他:“貴哥兒不哭,貴哥兒不哭。”

男孩用力推了她一把:“你去, 幫我把劍搶回來。”

聞言,恩成將劍抱得更緊了些,警惕地躲到了尤氏身後。

婆子猶豫了下,走到尤氏跟前,賠笑道:“夫人,您剛剛也聽到了,還請世子將劍還給我們哥兒。”

尤氏氣得臉都白了:這木劍她認得,分明是初妍回家,送給恩成的見麵禮。恩成喜歡得什麼似的,開始幾天,天天要抱著睡覺。後來被她勸說後,也是掛在了臥室的牆上,天天要看幾遍。怎麼就成了貴哥兒的劍了?

她正要開口,姬浩然的聲音響起:“恩成,把劍還給貴哥兒。”

貴哥兒的哭聲停住了,抹了把鼻涕眼淚,得意洋洋地看向恩成。

恩成烏溜溜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小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這是姑姑送給我的劍!”

姬浩然道:“爹爹是怎麼教你的?朋友有通財之義。不過是把劍,貴哥兒上門是客,他既然喜歡,你送給他有什麼要緊的?”

恩成將木劍藏在身後,氣道:“他才不是我的朋友!”

姬浩然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恩成到底還是怵父親的,不敢再爭辯,眼眶卻漸漸紅了起來。

姬浩然又說了一遍:“把劍給貴哥兒。”

恩成往後退了一步,抬頭求助地看向尤氏。尤氏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卻不敢違逆丈夫的意思,避開了兒子的目光。

恩成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知道這一次就像從前無數次一樣,隻能向貴哥兒低頭讓步。可他不甘心:貴哥兒每次來都要順走他的東西。其它也就罷了,母親回頭就會補給他更多更好的,可這把劍是姑姑送他的見麵禮,他心愛無比,就算母親再補給他,也不是原來的這一把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論身份他比貴哥兒更尊貴;論年紀,論輩分,他也要被貴哥兒更小,為什麼爹爹每次都要自己讓著對方?為什麼自己的東西,對方可以想拿就拿?

他又圓又大的眼中漸漸蓄滿了淚,兩手背在身後護著劍,一動不動。

姬浩然的聲音嚴厲起來:“恩成!”

“啪嗒”一下,淚珠滴落地麵,很快有更多的眼淚掉落。恩成死死咬著牙,不讓哭聲發出。

婆子誌得意滿,笑嘻嘻地向恩成伸出手:“世子,把劍給我吧。”見恩成不動,索性繞過尤氏,伸手去奪。

驀地,脆生生的斥責聲響起:“放肆!”隨即,“啪”一聲脆響,婆子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被打得一個趔趄。婆子捂著臉,又驚又怒地看向出現在她麵前的小丫鬟:“你是什麼人,竟敢打我?”

香椽理也不理她,吹了吹掌心,眉眼彎彎地對初妍道:“姑娘,照你的吩咐,婢子用了最大的力氣啦。”

初妍點頭,對恩成招了招手:“恩成,到姑姑這裡來。”

恩成黯淡的眼中有了亮光,蹬蹬蹬跑了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和姬浩然一起出來的男子原本一直負手含笑看著這場鬨劇,直到此刻,才施施然開口道:“這位便是我那大侄女吧?”

姬浩然眉頭深鎖,“嗯”了聲,對初妍介紹道:“妹妹,這位是六叔,你小時候他一直帶你去騎馬,還記得嗎?”

不記得,但這位六叔,她已經如雷貫耳。初妍抬眼望向姬淩安,心中不由冷笑一聲。

乍一眼看去,姬淩安比姬浩然這個正經的侯爺氣勢都足。

他年近四十,姬家人標準的長相,身材高大,濃眉大眼,打扮講究。濃墨般的發以青玉冠束起,四角綴以明珠,身穿石青色織金鬆鶴紋緙絲鶴氅,玄色的小牛皮靴擦得鋥亮。

就是這個人,架空了姬浩然,將忠勇侯府變成了他家的後花園,為所欲為嗎?

初妍垂眸,行了個福禮:“見過六叔。”

姬淩安風度翩翩地欠身還禮,又叫貴哥兒:“過來見過你姐姐。”

貴哥兒還在地上坐著撒潑,這時才注意到初妍,看到初妍的容顏,不由呆了一瞬。直到看到初妍護在身邊的恩成,他回過神來,惡狠狠地嚷道:“先把我的劍還給我。”

初妍詫異:“哪一把是你的劍?”

貴哥兒指向恩成:“他手上的那把不就是?”

初妍神色冷下:“這把劍我記得是我送給恩成的,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了?恩成,”她柔聲問恩成道,“你把姑姑送你的劍轉送給他了?”

恩成大聲道:“沒有,絕對沒有。”

初妍看向貴哥兒:“我倒不明白,這劍怎麼就成了你的了?”

貴哥兒嚷道:“我拿到的就是我的。”他到忠勇侯府來,向來是想要什麼就直接拿走,早就習慣了。

初妍問:“所以,這把劍沒人給你,是你自己拿的?”

貴哥兒脖子一梗:“那又怎樣?不就是一把木劍嗎?”

初妍淡淡道:“不怎麼樣。不告而取謂之偷,忠勇侯府不歡迎手腳不乾淨的客人上門。”

貴哥兒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誰手腳不乾淨?”

初妍看也不看他,轉頭問尤氏:“嫂嫂,我記得家法上有規定,若有偷盜之行,是怎麼懲罰來著?”

尤氏眼中透出笑意,正色答道:“家規第二十三條,族中子弟若有偷盜之行,初犯者,笞二十,幽閉十日,以儆效尤;再犯,刑罰加倍。”

貴哥兒大怒:“誰說我偷東西了,我沒有!”

姬淩安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初妍三言兩語就給貴哥兒安了個偷盜的罪名,這名聲傳出去,她是想毀了貴哥兒的前程?

“大姑娘,”他沉聲開口,“不過是孩子間的玩鬨,何必小題大做?”看了眼姬浩然,“侯爺,你說對不對?”

姬浩然正要開口,初妍微笑:“六叔,養而不教父之過。先賢有雲,‘勿以惡小而為之’。貴哥兒今日偷恩成的東西,我們看在自家人份上,念他年幼,不予教訓,待到他日,去彆人府上也如此妄為,可就遲了。”她看了欲言又止的姬浩然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忠勇侯府家風如此呢。”

姬浩然一下子啞巴了。

初妍掃向四周:“還不去請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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