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窗外, 一株石榴花開正豔,雨洗過的朱紅花瓣嬌豔欲滴, 嵌在碧綠的葉中,灼灼耀目,如一團團小小的火焰。
初妍趴在窗邊看著外麵,幽幽問道:“宋大人, 我能走了嗎?”
宋熾正在翻看堆在書案上的卷宗,聞言, 頭也不抬地道:“再等我一會兒。”
初妍沒法子, 總不成叫他為了她耽擱了公事。她又等了一會兒, 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宋大人的臨時辦公所在委實無趣得很,連本能打發時間的閒書都找不到。這兩天事情不斷,她一直沒怎麼睡好, 今兒為了來這邊,沒有歇午, 這會兒無所事事, 不免困意上湧。
宋熾見她困倦之下, 一對妖嬈的桃花眼越發瀲灩濕潤, 心下一軟,溫言道:“你要是困了,就到裡間歇息片刻吧。我好了就叫你。”
初妍遲疑:“這不大好吧。”
宋熾道:“放下簾子, 讓香椽守著就是。”他意識到初妍在顧忌什麼,神色淡然地道,“放心, 不會有人亂說的,你的名聲安全得很。”
初妍想了想:也是,這世上,有誰會傳宋大人這方麵的閒話?便是傳了,以宋大人素來不染人間煙火的模樣,也沒人會信吧。
何況,宋熾在功法沒有反噬的時候,的確稱得上君子。
初妍看著宋熾清明的模樣,說服了自己,放下心來:“那我去歇一會兒。”
宋熾“嗯”了聲,繼續查閱卷宗。耳畔,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的腳步聲,放下簾子的嘩啦聲,嬌滴滴吩咐香椽的聲音,以及,躺下去時木榻發出的吱呀聲……
宋熾漸漸有些心不在焉,停在一頁卷宗上久久沒有翻頁。
不知過了多久,裡麵再無聲息傳出,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頭來,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四周靜謐,初夏的午後暖風和煦,帶著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息。宋熾抬眼,看到平安歪在一張折背椅上打盹。
他的目光轉向裡間方向。低垂的軟簾阻斷了視線,他遲疑片刻,站起身來,走過去揭開了軟簾。
裡麵沒有窗,一片昏暗,月季的清香浮動。初妍和衣而臥,身上搭著他慣用的薄毯,側臥在榻上,蜷縮成一團。香椽坐在踏腳上,趴在榻邊,枕著手也睡了過去。
宋熾的目光凝住在初妍麵上。小姑娘瀲灩多情的桃花眼緊緊闔著,長而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鬢發鬆了,幾縷微卷的長發逃出,淩亂地披散在軟枕上,白瓷般的嬌靨睡得紅撲撲的,好夢正酣。
宋熾呼吸微緊:她還真是放心他。隻要他想,現在便能……
他苦笑,不敢再看,強迫自己放下軟簾。
平安聽到動靜,揉著眼睛站了起來:“大人,要回了嗎?”
宋熾目光停在晃動的軟簾上:“再等一會兒吧。”
平安道:“您不是說還要回禦史台衙門?”
宋熾道:“你在這裡守著,不要讓人擾了她,我還要去大牢一趟。”
平安不解:“大人不是才去過嗎?”
宋熾掃了他一眼。平安心頭一凜,忽然反應過來,大人定是去提審那個紅蓼的。
他當時在死囚牢外隱約聽到了幾句,姑娘似乎在問紅蓼一件什麼事。姑娘素來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卻不惜違了規矩也要見紅蓼,顯然那件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
可她不願意向大人求助。
大人的耳力好,應該比自己聽到得更多,他現在去見紅蓼,定是想設法幫姑娘。隻是,大人的性子,便是幫人也不肯明言。
這兩個人,真真是愁死人。
*
初妍一覺香甜,醒得時候恍恍惚惚,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她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現在還在京兆尹衙門,在等宋熾領自己回去。
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還睡得這麼香。還好,她沒有信錯宋熾。
初妍揉了揉眉心,看到香椽伏在榻邊睡著,將她喊起,這才掀了薄毯,穿上繡鞋,又叫香椽幫她重梳了頭,這才走到隔斷的軟簾邊掀了簾子。
宋熾並不在外間,平安正輕手輕腳地整理書案,聽到她掀簾的動靜,抬頭看過來,笑著道:“姑娘醒了?”
窗外霞光滿天,金紅的光芒灑入屋內,燦爛一片。初妍問道:“什麼時辰了?”
平安道:“申時末了。”
初妍心頭一驚,:她一覺竟睡了這麼久?宋熾呢,他到哪裡去了?她正要問平安,宋熾從外麵走入,見她站在軟簾下,開口道:“醒了?那我們走吧。”
初妍一愣,難不成他一直在等她睡醒?她忍不住開口問道:“是不是我耽擱了時間?”
宋熾看了她一眼,語氣出乎意料的溫和:“沒有。”他頓了頓,又道,“妍妍,你在我麵前不必這樣小心翼翼的。休說你沒犯錯,便是錯了,也永遠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初妍怔住,宋大人怎麼會突然說這種話,他,究竟怎麼了?
宋熾避開了她的目光,徑直走了出去。
回到忠勇侯府時天已不早。宋熾看著她從馬車上下來,換了小轎,便與她分道揚鑣,說要去拜訪姬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