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奪丹煉化極其容易被侵擾經脈,曆代都有修士因此發狂,輕則經脈寸斷,重則神智全無,走火入魔,這類人也被稱為“墮仙”。
久而久之,修真界亂成一團,得不償失,便禁止此道。
妖界如一盤散沙,倒是沒有明文限製,但大妖們也十分克製,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頭,絕不會冒險用此種方法。
仙妖兩界都格外謹慎,可想而知這種修煉方式是多麼害人害己。
但連翹沒想到,自小便接受森嚴教誨的陸無咎竟然會碰這個東西。
被她撞見時,陸無咎煉化的是一顆赤瞳蛇妖的內丹,完全吸收之後,他眼中也浮現出妖異的赤色,和那條蛇一模一樣,雙瞳倒豎,一眼掃過來時,嚇得當時躲在簾後的連翹捂住嘴,死死屏住呼吸。
不過這妖異之色一閃而過,陸無咎也並未發狂,反而在經過她身旁時語氣平緩地問了一句:“嚇到你了?”
連翹當時確實是嚇傻了。
陸無咎卻一臉尋常:“隻是想試一試,沒看到你在。”
此事若是告到戒律堂去,便是陸無咎恐怕也很難留下來。
但就在不久前,他剛給她腰上係過一件外衫,給她留足了體麵。
連翹欲言又止,手都快絞成麻花了,最後把頭一扭,隻是很生氣地說了一句:“下次不要這樣了!”
陸無咎語氣不耐地應了一聲。
從那以後,連翹的確沒再見過他用這種方法。
但是,經過這一次,她倒是知道了有些修為高的妖即使沒了妖丹也不會立刻死。
因為後來那條失了內丹但修為頗高的赤瞳蛇就是這樣,他化作了一個普通的人,身上再沒有一絲妖氣,在赤霞峰給那位恨妖入骨的女峰主掃了半年的地,然後一個冬天的雪夜裡靜悄悄死去,被女峰主親手掩埋。
連翹那時才知道原來那條赤瞳蛇是主動求陸無咎幫他活剖內丹的。
所以,今日聽到顧聲和狐妖的關係,又找不到任何妖氣時,連翹瞬間便想起了這條赤瞳蛇。
隻不過,赤瞳蛇沒有惡意,狐妖卻未必。
連翹將這條蛇的故事掩去了背景,簡略地講了講,然後轉向貞娘,微微俯身:“聽說,妖變成人後,很多習性是不會變的,譬如那條蛇,天一冷他就日日困倦,還是像蛇一樣會冬眠。狐狸大約也是一樣,比如狐臭味,是很難去掉的,貞娘你說,這狐妖若是變成了人,是不是也需要在身上撲一些香啊粉啊之類的東西,來遮掩氣味呢?”
她這麼一說,便是傻子也明白了。
原本站在貞娘旁邊的周見南迅速跳開,眼前這位可不就是開香粉鋪子的麼!
貞娘卻微微訝異了一聲:“奴家沒見過狐狸,不懂這些,仙子是懷疑這狐妖曾到我的香粉鋪子裡買過香粉麼?”
“還在裝傻!”晏無雙忍不住了,“何止是買,恐怕就是你吧!”
貞娘很是委屈:“這無憑無據的,奴家身上又沒有一絲妖氣,為何仙人隨口講個故事,便能將臟水潑到我頭上呢?仙人們怕不是捉不到妖,不好向鎮上的人交差,遂拿我一個寡婦頂替吧!”
“你……伶牙俐齒!”
晏無雙氣得不行,連翹卻道:“彆急。”
她長著一副乖巧臉,看起來好似人畜無害,卻總是能在不經意時語出驚人:“我方才這麼說確實有些魯莽了,不過——我有一事不明,貞娘子剛剛說你身上的傷是被顧聲中邪發狂抓出來的,對吧?”
貞娘神色平靜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連翹秀氣的眉毛一揚,乾脆把話說得更明白些:“當然不對,你身上用了濃香,香粉極易沾染,香氣也極其濃鬱,若你的傷是他做的,他至少也會染上一些,但剛剛我在檢查顧聲的屍體時發現他指縫沒有一絲香粉,身上也沒有一點香氣,你……如何解釋?”
貞娘掩唇輕笑:“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顧郎身上如此多的血,血腥味極重,便是沾染了一點也早就被蓋住了,仙子不會僅憑一點點香粉就要給我扣上妖孽的罪名吧?”
這人實在油鹽不進,連翹也有點急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香粉!昨日我不過用了一點,到晚上洗了三遍還能被何小姐聞出來,引出後麵的爭吵,甚至和我碰過的人身上的味道都散不下去,你昨日利用這香的持久來設計我,今日便改口不認了?你當真以為我是傻的麼?”
貞娘總算止住了笑,神色卻依舊不明。
連翹又道:“你不認是吧?好啊,那就跟我回無相宗一趟,用崆峒印試一試你的真身,到時候是非真假,自然明了。”
說時遲那時快,貞娘臉色忽然一變,緊接著便要遁走。
然而她催動兩次袖中暗藏的法器,卻連動也不動。
連翹笑眯眯地湊過去:“是不是突然發現自己用不了法器了?”
貞娘腿上一陣熱痛,她盯著傷口上的藥粉若有所思,慢慢眯了眼:“……是那瓶金瘡藥?你這麼早就動了手腳?”
連翹得意,眉眼之間藏不住的神氣:“哼,你以為就你會騙人了?”
“雕蟲小技!”貞娘冷笑一聲,“是我又如何?”
她此時完全不遮掩了,瞬間化作了原形,果然是一隻碩大的白狐。
雙目赤紅,四爪鋒利,巨大的尾巴一橫掃,突然滿屋彌漫著香氣。
熏得人目眩神迷,神智不清。
連翹立馬掩袖捂住口鼻,對眾人道:“不要呼吸,這香氣有毒!”
周見南最先中招,隻見他原地轉了三個圈,正義凜然道:“妖怪,你休想逃!”
話雖如此,他那劍刺的卻是晏無雙。
“賤男,你不想活了?”
晏無雙氣得直翻白眼,一腳把周見南撂翻,兩人扭打在一起。
香氣繚繞時,連翹也不好施展,因為她雖然沒中毒,但饕餮迷了心智,把她當成了狐妖,死死抱住她的腿不讓她動彈。
連翹拖了它一路,費了好大的勁才掙開,立即拔步往門邊衝想去追狐妖,不料此時身後又纏上來一隻手臂,用力一攬,竟將她整個人從後抱住。
連翹又以為是饕餮,著急地用手肘掙開:“喂,你這傻狗,乾什麼呢!”
然而回答她的卻不是童聲,而是一道清冷的聲音。
“是我。”陸無咎語氣不快。
連翹僵了一瞬,低頭看看那隻從後握住她半邊腰的手,莫名其妙:“你也中迷香了?”
陸無咎比連翹要高上一頭,一垂眸看到的恰好是她微敞的領口。
他挪開眼神,語氣冷淡,喉頭卻微微動了一下。
“我倒希望是。”
連翹迷惑了:“什麼叫希望是?既然沒中迷香,你抱著我乾什麼?”
話音剛落,她想到另一種可能,跟吃了蒼蠅一樣緩緩回頭。
“你、你該不會這個時候,蠱毒發作了吧?”
這可是光天化日,所有人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