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看了暗語後倒也真老老實實等了,但等到今天天亮也不見阿滿來彙合,懷疑阿滿老毛病又犯了,偷到錢後又去翻本。
為防止出現上次的慘劇,她趕緊去賭場賭檔找人,結果找了一白天也沒找到,這才開始懷疑阿滿出事了——理論上,以阿滿的身手和經驗,有心算無心之下去偷點錢,就算偷不到也不該失手被捉才對。
於是她緊趕慢趕,又一路趕來日比津村,還綁了一個守夜村民逼問了一下情況,發現自己果然沒猜錯,自家姐姐和兩個河盜果然偷盜不成,失手被捉。
河盜已經被送去荒子城,下場堪憂,她姐姐倒是被扣在村子裡,就在一個外來武士手中。
原本,她已經做好姐姐被淩辱成破布娃娃的心理準備,心中殺機高漲,準備先偷襲原野,救出姐姐或是逼問出姐姐下落,然後再當著姐姐的麵把原野抹了脖子,用鮮血洗刷自家姐姐遭受的恥辱,就是萬萬沒料到自家姐姐就四仰八叉睡在土座邊上,她剛摸上土座就大水衝了龍王廟。
那眼下阿滿穿著一件奇怪的衣服(她衣服都臭了,必須換,但彌生也隻有一身衣服,沒法換給她,所以原野就裁了塊棉布剪了三個洞給她套上了,讓她臨時湊合一下),蓋著一塊奇怪的墊子睡在土座上,實話實說,這有點詭異,她完全理解不了。
“放屁,誰說我被捉了,我怎麼可能被捉?這天下沒人能捉得住我!”聽阿清那麼說,阿滿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阿清的話簡直是對她專業性的侮辱,是終身汙點,她不可能承認。
她趕緊把“六文錢”的事說了一下,以證明自己是一片善心,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24K純金鑲鑽的大好人。
現在之所以在這裡,絕對不是學藝不精、身手不行被打傷了走不了,隻能是因為人太好,被原野強行留下來感謝——她原本救人之後,是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但原野太感動了,趴在地上抱著她的大腿,流著眼淚苦苦哀求她一定要留下來接受款待,她也沒辦法,隻能勉強享用了肥雞米飯,臨時睡到土座邊緣。
阿清默默聽著,估計心裡一點沒信,但她也不和阿滿爭辯,等阿滿解釋完就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好吧,姐姐,那現在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嗎?”阿滿呆了呆,捂著烏青眼遲疑了一下,語氣很猶豫,“好像不用吧?”
阿清困惑的輕皺柳眉,就低頭淡淡看著她,不太理解她為什麼要賴在一個陌生人家裡,還是一個武士身邊。
阿滿轉頭瞧了一眼原野,見他正在升火,並沒有留意這邊,便壓低聲音對她說道:“他買了很多米,我們吃幾天再走,反正老頭子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在哪等都是等,最多再去趟那古野給他留個信好了。”
“但爺爺吩咐的事……”
阿滿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的話,“打聽消息的事你不用操心,到時候我會和老頭子說的,了不起我們對著放屁,還不一定誰崩死誰呢!”
阿清沉默片刻,垂下眼瞼說道:“但他是個武士,武士沒有好人,我們不該留在這裡!”
“這話倒沒錯,武士都是些王八蛋,但……他好像不一樣。”阿滿遲疑片刻,望了原野一眼小聲道,“像我這種人被他捉……呃,救了他,他竟然相信我的話,沒有殺我。這有點怪,不管我這種盜賊賤民說什麼,他都該直接殺了我的,和我們說話都該覺得有失他的身份。
但他沒有,還給我治傷,給我新衣服,給我雞肉吃,讓我睡在土座裡,和我說話很客氣,好像把我當成和他一樣的人一樣……他不太像個武士,至少和一般武士不一樣,留幾天應該沒關係。”
阿清不說話了,默默無語無聲抗議,明顯不認同她的話,卻不想爭吵反駁,隻能這麼表達不滿,而阿滿才不管她高不高興,眼見她沒屁放了,直接一揮手就決定了,“行了行了,我看人不會出錯的!再說老頭子不在,那就是我說了算,我說再待幾天就再待幾天!”
接著她就轉頭向原野喊道:“我妹妹這麼晚跑來,能不能給她點飯吃,讓她也這裡住幾天?”
她本來就兼職盲眼法師,也算半個乞丐,超級厚臉皮,對討飯吃沒有半點心理負擔,而原野聽到也不以為意,隨口就答應了。
原本他就準備讓阿滿養好傷再走,本來就是要管飯的,現在再多個妹妹也無所謂,他又不差這幾斤米。
與阿滿提供的“情報”相比,多花一點米根本不算什麼。
…………
阿清就這麼被迫留下了,辛辛苦苦跑來救自家姐姐,沒想到自家姐姐卻貪心病犯了,想多吃幾頓米飯,硬說剛認識的陌生人是好人,厚著臉皮不肯走,最後害她也走不成,隻能暫時在
這裡存身。好在她們兩個是小孩子(原野眼裡的小孩子),占不了多大地方,睡一個被窩都不算擠,土座倒能裝得下。
二十多分鐘後,原野勉強煮出一鍋稀爛的米粥,還煮了個雞蛋準備讓阿滿敷一敷烏青眼,而阿滿拿過剝好的雞蛋就閃電般填進嘴裡,生怕原野又搶回去,但還沒伸直脖子往下咽呢,猶豫片刻又吐出來一小半,很不舍地扔到阿清碗裡,讓原野看了十分無語——這時代的人看到吃的東西,個個都像瘋了一樣,真讓人受不了。
阿清則帶著小彌猴獨自坐在火塘一角的陰暗處,默默小口小口喝粥,神情始終有些疏離警惕,偶爾不小心和原野目光碰上,目光冰冷,片刻就會錯開,完全沒有和他交流的意思,有點像隻高傲清冷纖細的小仙鶴,拒絕和凡夫俗子打交道。
原野甚至在這種目光中隱隱感覺出敵意,有些莫名其妙,卻又不能肯定,也就沒拿著木勺非要熱情給她添粥,非要展現好客一麵,眼見自己在這裡她不自在,這裡也沒他什麼事了,就客氣一聲就先回土座去休息。
果然,他離開後,阿清似乎放鬆了一些,開始自己添粥,偶爾也會和阿滿說幾句話。當然,絕大多數時間是阿滿在叨叨,不管阿滿說什麼,她隻是望著火塘、喝著熱粥靜靜傾聽。
原野就在這種輕聲曼語中慢慢合上雙眼,半睡半醒間,突然記起一事,猛然坐起身向阿滿問道:“對了,你還有弟弟妹妹嗎?”
要是有,趕緊一起叫來,了不起他再去買一石米,他不差這點錢,可千萬彆一晚一個接力刺殺他,他心臟受不了這種刺激——這次是運氣好,阿滿剛好睡在外麵,不然他八成要被刀架在脖子上驚醒,起碼也要減壽三天,而且萬一下一個沒腦子,遠遠就扔過來一把苦無插到他腦袋上,先把他打死再說,那他找誰說理去?
“沒了沒了!”阿滿正吸溜米粥呢,好像永遠也吃不飽一樣,含糊道,“海東郡就來了我們兩個,你安心睡,不會再有人打擾你了。”
“那就好!”
原野放心了,給傻兒子掖了掖被角,躺倒閉上眼睛慢慢迷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