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清晨,城中已稍稍泛起冷意。
紅日從那道巨大的血紅色傷口中浮現,又被霧氣籠罩,仿佛醃漬過的蛋黃,映的玉陽縣內外蒼涼滿目。
季憂推門走出祖宅,便見到空蕩蕩的街上已有了一位書生,正背著竹箱而來從早霧中走來,左手挎著一隻包袱,右手握著半張烙餅。
“季兄,早。”
季憂剛把宅門鎖好,見他此等形象有些恍惚:“采臣啊……”
匡誠未聽清,邁步走到近前:“在下今日也要啟程赴京了,此去山高路遠,便在此處與你拜彆,望季兄仙途永順。”
“你要獨自赴京?”
匡誠點了點頭:“若不是因邱家之事耽擱了五日,我也許早已啟程了。”
季憂看了一眼霧氣蒙蒙的晨色,發現西邊的天還灰沉沉:“從玉陽縣到盛京要怎麼走?”
“先坐車馬向西南去,而後徒步繞過東壽山,再坐馬車,玄元仙府的方圓百裡不許凡人過境,我還需繞,然後到磨穀驛站坐馬車……”
“這麼麻煩,那你此行要花多少銀兩?”
“大概五錢銀子。”
季憂微微一愣:“怎麼說你也是個少爺,確信五錢銀子足矣?”
匡誠愣了一下,攥緊包袱道:“讀書人需苦心明誌,不必要住店之處也可寄宿古廟,雖說這些年多有廟中興妖邪鬨鬼的傳聞,但我身有浩然氣,自是不怕的。”
“你真有浩然氣嗎?”
“這……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書上是這麼說的。”
“太危險了匡兄!”
季憂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他一番道:“不然我跟你一起去,鬨鬼的古廟我很有興趣。”
匡誠聽完後有些迷惑:“這倒不必了季兄,雖說趕考之路凶險萬分,但五個裡麵也是能活下兩個的,未必不能是我。”
“隻活兩個?那確實不必。”
季憂琢磨了一下,抬頭看他:“匡家就你一個獨苗,若死在路上不就太可惜了。”
匡誠仰頭看著還未徹底明亮的蒼穹道:“若真是如此,那便也是天命了。”
“跟我一起上路吧。”
“?”
季優將包袱背上:“聽聞方若瑤要帶一婢女隨行,我想,我自然也可帶一伴讀書童,坐船也總比你繞來繞去舒服。”
匡誠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後輕笑著拒絕:“匡某一介凡夫俗子,怎敢去坐修仙者的寶船。”
“你嘴角有些壓不住了。”
“匡某沒有。”
兩人沉默許久之後,季憂忽然伸出手:“給我,路費,五錢銀子!”
匡誠猶豫半晌,隨後將包袱從肩頭取下,打開裡三層外三層裡,最後掏出一個鼓炸了的錢袋子,並尋出最小的一枚碎銀放在他的手中。
就是這最小的一枚,掂量掂量似乎也超了五錢。
神你媽讀書人要苦其心誌,季憂眉心皺成了川字:“你有這麼多,再給我點。”
“季兄,錢財過多會迷惑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