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是初春，天氣在漸漸轉變，但天色黑得依然很早。
從寧壽宮出來，將將戌時過不久，但天色早已經濃黑，從寧壽宮裡裡外外都亮起了燈，從寧壽宮宮門口延續至後殿，至最後麵的幾進院子。
帝駕和鳳駕從寧壽宮出來，一路上隊伍穿過東六宮與中軸線之間的甬道，在未央宮正宮門前停下來。
大皇子垣玉言在玉攆裡，麵對著父親，他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微微放鬆一些。
永康帝摸了摸兒子的頭：“被妹妹嚇到了？”
垣玉言下意識地點頭，但隨之又反應過來不應該點頭，遂雙手不自覺扣緊，低眸呐呐道：“妹妹說話過分大膽。”
永康帝嘴角抽了抽，他靠在廂壁上，無力道：“妹妹，她沒有受過正規皇家教育……”
垣玉言想了想，點頭道：“那自然，妹妹呆傻三年，不曾受過分毫規矩禮儀的熏陶。”
永康帝沒有順著兒子的話說下去，因為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他這個女兒壓根不在乎所謂的規矩禮儀，想要用規矩禮儀束縛她，先看看她的拳頭答不答應？
隨即，垣玉言有些困惑道：“父皇，皇祖父不是最重視規矩的嗎？但妹妹如此膽大妄為，皇祖父隻是看起來生氣，但似乎並不是真的生氣？”
永康帝嘴角抽了抽，想說皇祖父是圖個新鮮，沒準過幾天就不稀罕了？
但他琢磨著這萬一不是呢？要知道女兒才三歲，三歲的小姑娘說話一套一套的，看起來條理清晰，但其實挺幼稚的。
但是，這可以愉悅身心。
而後麵的鳳駕裡，青桐仍然被許皇後抱在懷裡。
許皇後低頭看了看她，小聲道：“青桐，以後不可在皇爺爺麵前造次。”
青桐坐在許皇後腿上，她拍著小胸膛，說道：“母後放心吧，我有分寸的，皇爺爺就是孤單寂寞了點，我奉獻我自己，幫你們打個圓場，免得皇爺爺總是看父皇不順眼。”
許皇後無語，太上皇何來的孤單寂寞？他身邊從不缺乏有人陪伴，貼身大總管梁英、陳良福，還有甄太妃等一眾太妃娘娘……
要是青桐知道許皇後所想，定然會告訴她，那不一樣，梁英、陳良福隻是下人，就算能陪伴他一輩子，他現在內心也是孤寂的。
更彆說年輕的太妃娘娘們，大約沒幾個人會由衷地喜歡太上皇，因為地位不平等，思想不在一個境界上麵。
現在地位與太上皇平等的是太後娘娘，但太後娘娘不是太上皇的原配發妻，她是母憑子貴，才做了太後。
何況，自己兒子都做了皇帝，太後大約也不太稀罕太上皇了，每天在慈寧宮過點快樂小日子不好麼？
可能現在所有太妃娘娘當中，也就甄太妃對太上皇的真心值高很多，但她是個寵妃。
寵妃是什麼？是隨時都可以丟棄的，在他的心裡地位上壓根與他不平等。
以及，太上皇死了那麼多兒子女兒，前麵幾個孩子必然是他付出了更多的父愛，結果他們死了。
後麵沒有付出更多父愛的孩子活了下來，尤其是永康帝還撿了漏繼承了皇位，而且在他心裡永康帝絕不是合適的繼承人，必然是他昔日的嫡長子太子，那才是傾注了他更多心血的心愛兒子……
“母後，你們速度得快點，把林妹妹和寶姐姐帶回來，我可是答應了皇爺爺，每天晚上陪他吃晚飯，我們三個小美女陪他吃晚飯。”
“誰會不喜歡小美女？我這麼可愛漂亮，林妹妹寶姐姐也那麼可愛漂亮，誰會不喜歡？”
許皇後好笑道：“那要是不喜歡呢？”
青桐哼道：“那必然是眼瘸了！”
許皇後：“！！！”
冷靜了一下午，許皇後把‘他們的世界可能是一本話本’這件事情壓在心底，她開始認真考慮女兒伴讀人選來著。
本來公主的伴讀，應該是要六七歲，正式進入宮學之後，才開始選人，但女兒這麼強烈要求，那也不是不行。
這幾年，皇宮在她的管理下，算得上十分的井然有序，但她和後宮諸妃仍然是對立關係，四歲的三公主四公主不見得能成為女兒的小夥伴，她們一定會爭風吃醋，但外臣家的女兒卻沒這個顧忌。
當然，以後等皇子們長大了，外臣家的女兒也不一定安全，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
本來女兒伴讀應當從襄國公府和承恩公府嫡出小姐當中選出，但許皇後娘家並沒有適齡的侄女……
東六宮。
東六宮這邊的諸位嬪妃是最先收到消息，帝駕鳳駕從寧壽宮接回了大皇子和五公主，那麼今晚永康帝必然是歇在未央宮，不會再翻牌子了。
景仁宮趙貴妃揮揮手，打發走報信的小太監，她麵無表情地扣著美甲，一會戴上，一會取下。
她身後的大宮女和嬤嬤靜默不語，非但不敢出聲，其實連動作都不敢做大了，生怕驚擾了貴妃。
“無妨，還早呢！”趙貴妃心頭自然是不爽，但很快就把這份不爽快壓了下來。
她把雙腿從榻上放下來，瞥一眼身後的嬤嬤和宮女，問道：“玉淮怎麼樣？”
二皇子垣玉淮，七歲半，九月份就滿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