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寧虞下樓開門,見到的並不是他以為的“室友”。
站在門外的是兩個男人,一高一矮。
高的那個身高估計一百八十七、八左右,理著寸頭,板著臉。
矮的那個大半夜戴墨鏡,腦後鬆散揪著個丸子,碎發從臉側散下來幾縷,尖下巴,笑唇上揚,墨鏡遮住大半張臉也能看出出色的皮相。
鐘亦隻有見到寧虞的第一瞬有錯愕,他後退半步看了眼門口的門牌號:“這裡不是李老師的工作室嗎?”
寧虞雖然一直沒見過那個疊天鵝的,但他直覺這兩人不是:“是工作室,你們過來有預約嗎?”
鐘亦完全不氣短:“我們是雜誌《Zar》過來給李老師拍照的。”
寧虞擰眉:“這麼晚?”
“我們以為是要我們立馬過來。”
鐘亦眼也不眨說瞎話,亮出跟肖**的聊天記錄給他看,就兩句。
-“李老師改變注意決定接受拍攝了”
-“收到”
寧虞:“……”
如果這也叫預約……
鐘亦隻當看不見眼前男人不快的凜冽臉色,笑吟吟揚起下巴點地上還沒收的蠟燭跟玫瑰花瓣說:“這不是連道具場景都幫我們準備好了。”
“什麼道具場景?”
黎淮從樓上下來,寧虞還在無語:“這兩個人說現在要給你拍照。”
“現在?”
黎淮也愣了一下。
鐘亦是直到見到他才抬手摘下墨鏡。
那是雙極漂亮的眼睛,狹長上揚的眼尾滿滿噙著笑,直勾勾打量在黎淮身上:“正好李老師把拍攝的衣服也換好了。”
寧虞、黎淮同時低頭看:“這就是常服。”
黎淮身上是件款式極簡單的中領長袖,全黑打底,隻有領口鏤空一圈民族花式的白邊,卻襯得人腰肢挺拔宛若湖邊秀峰。
鐘亦故意讚賞:“那李老師很懂。”
黎淮必然是不懂的,寧虞也知道黎淮不懂。
所以黎淮解釋:“朋友挑的。”
寧虞很快理解這個“朋友”是誰,神色頓時前所未有得差,聲調都高了:“那個人每天還會幫你挑衣服?”
他就說黎淮最近總有哪裡不太一樣。
黎淮隨口:“有問題?”
他興致勃勃下來,發現來人不對,瞬間敗興而“歸”,已經懶得回應質詢。
這場僵持完全是單方麵的。
寧虞正無法理解看著黎淮,一輛出租車便停在門口。
一個身影著急忙慌從車裡滾出來,人還沒走近,嘴裡的招呼已經吆喝開了,伴著他極速靠近的腳步一路顛簸:“這麼熱鬨,李老師今天約的客人這麼多!”
鐘亦不著痕跡把墨鏡戴回去。
黎淮不認得他的臉,不代表彆人也不認得。
來人儀表堂堂,臉頰卻是通紅,大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衝鼻的酒氣——鐘亦知道他。
李德金,圈子裡有名的劇本二道販子,每天正事不乾,淨掙低買高賣的差價錢。
他還奇怪這人每次收爛劇本哪來的底氣賣出去,敢情是舍得下本錢,在中間過了一道黎淮的手。
黎淮不跟他廢話,等人一跑近就把自己備在玄關的評估報告塞給他:“下次不要再拿類似的題材找我。”
“得令!”
李德金一路趕來嘴裡喘息不止,年紀不算大,兩邊耳垂卻飽滿得像玉麵菩薩,說話總喜歡把聲音調得中氣十足,人都站不穩了,捧著胸口厚厚一疊紙還像捧寶貝。
黎淮交東西從不給電子稿,丟了就是丟了,想再要一份,就得當成一個全新的項目,重新給人家付一次錢。
“那我就……繼續回去喝酒了,李老師早睡!”
李德金來像朝貢,走像退堂,腦袋往下一栽就旋風般滾回出租車消失了,全程眼睛都不一定睜了全開。
寧虞眼神更加難以置信:“你剛剛約他來的?”
李德金特立獨行的做派,讓寧虞很早就記住了他。
不管黎淮什麼時候說要交稿,這人總能放下手邊一切事情,第一時間趕過來。
所以他說的這個“剛剛”,絕不超過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那也就是他們沒進屋、還在回來路上的時候,黎淮還在一吃完飯就喊住肖**……
“肖**總催我。”
黎淮敷衍他敷衍得很坦然,好像他們這一幕衝突,早在剛剛開門沒見到寧予年的時候就已經塵埃落定,需要轉向透著墨鏡看戲的鐘亦進入下一場:“你們要拍多久?”
“很快,半個小時?”
鐘亦向身邊一言不發的木頭尋求意見。
悶不吭聲的張行止這才說出今晚第一句話:“快就半個小時,慢就一個小時。”
“那拍吧。”
黎淮絲毫沒有猶豫,隻對身邊徹底怔愣的人說:“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
寧虞都說不出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原來黎淮根本就是從最開始就計劃好要讓他走的。
他想說他沒事,但這三個字剛從牙根擠出來,手機就響了。
他當著幾人的麵掐了兩次,但那頭很快鍥而不舍打來第三次。
寧虞的脾氣已經在爆發的邊緣,黎淮卻說:“小司吧,這麼晚了應該有急事。”
第四通已經打進來。
“去樓上接吧,我就在這也跑不了。”
黎淮口吻是慣常的漫不經心,嘴角似笑非笑,像是真的體貼寬諒。
寧虞一直跟他對視,直到手裡電話進來第五通才終於迎著蠟燭轉身上樓,腳步凜然。
看著他一走,鐘亦這時候又知道說是誤會了:
“因為李老師你比較忙,波總一說你改變主意,我們就以為是現在馬上,乾脆就趕來了,他是攝影師,我是攝影助理。”
黎淮早在他們身上掃射過了,兩人加起來也就寸頭背了個相機包,其他什麼道具都有。
客廳裡開著燈,他把兩人讓進屋,想把地上還燃著的蠟燭收起來。
張行止卻攔住他:“就這樣。”
黎淮理解過來他打算借蠟燭拍照:“就這樣就夠了?”
“夠了,你很漂亮。”
張行止直言不諱,黎淮下意識朝紮著丸子頭的男人望。
鐘亦都不需要人請,已經坐在沙發拿手機對茶幾上的茶具拍照:“不用管我,我很讚同。”
黎淮的美並不乍眼,而是一種蒼白的貴族氣息。
靜靜站在那,就讓人覺得湖光瀲灩中氤氤氳氳泛起一層水霧,但等時機恰當,朦朧的日光撥開雲霧照進來,湖麵又會閃出白玉一般的光,神秘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