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予年被掃地出門的時候還有點發蒙。
他渾身上下除了手裡拎著的垃圾袋,就隻剩一個電量3%的手機,連件外套都沒有,外麵涼風一吹,腳底還要跺兩下。
跺得腳上那雙沒來得及換,就被推出門的拖鞋板在青石板啪啪悶響。
黎淮把寧予年從洋房一趕出去就倒頭睡了,他大概是魔怔才會覺得網絡檢索能檢索到寧予年的名字。
當天,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夢,第一次夢裡沒有自己。
那大概是個春日的清晨,以電影裡慣用的俯拍大全景切入。
明黃的出租車,載人行駛在北郊筆直的大道上。
窗外兩行樹木蒼翠,庭落一座挨著一座,陽光穿行在林葉薄霧間,偶爾漏出兩點淌進車裡。
黎淮的視角在司機身上。
“還在前麵嗎?”
年輕的司機再三確認導航,偷摸拿眼角打量後座偏頭望出去的男人。
“開到頭,把我放在一號彆墅門口就行。”
男人磁嗓悅耳,從後視鏡隻能瞥見他側臉流暢的下顎線條,嘴角輕輕往上翹,看起來年紀不大,至多二十五六,報出的目的地竟是寧虞的住所。
“您是……到朋友家作客?”
那司機看起來像儘力忍了,但沒忍住。因為北郊的彆墅按號排幢,數字越小,房價越貴。
後視鏡裡端莊的下顎,饒有興致扭過來看他:“為什麼不能是回家?”
司機趕忙斂下窺探澄清:“我沒彆的意思,隻是很少接到來北郊的訂單。”
住在這裡的人,一整條北街專程修給他們,出門左拐就是商圈,進出都有專車接送。
何況是他這樣一路從機場過來的。
男人重新望向窗外靜了兩秒,笑聲爽朗:“其實也沒錯,我是很久沒回家了。算到自己家作客。”
春風和煦,出租車在那扇黎淮無比熟悉,象征著財富的巨大拱門前停下。
那人從後座下來,司機才對上他淺棕的瞳孔:“……您是混血?”
晨光下,男人頂著的不出所料是寧予年的臉。
寧予年笑吟吟摸了把自己茶色的頭發,重新戴上費多拉。
“也許吧。”
黎淮從夢中睜眼,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披著外套下樓找人,拖鞋也不穿,赤著腳一路順扶梯往下。
歘一下拉開大門,寧予年果然不在,甚至連放在玄關的皮鞋都沒重新進來換。
明知道大門密碼,卻就這樣合理又識趣地走了。
黎淮大概在客廳沙發對著牆上那副臨摹的《盛開的杏花》發了兩分鐘呆,餘光裡是還躺在茶幾的《紅與黑》,他很快撥通寧虞的電話。
當時是晚上淩晨四點半。
寧虞被來電吵醒,看到屏幕上黎淮的名字還愣了一會,傳進話筒的嗓音嘶啞低沉:“怎麼了?”
黎淮開門見山:“你說你之前有個養女叫寧予寧?”
寧虞自己的名字取自“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所以養女自然而然取了“予寧”。
寧虞大半夜被他沒頭沒尾的話問蒙,緩緩從床上撐坐起來,薄毯從赤|裸的胸膛滑落:“是有個養女叫予寧,怎麼了?”
“她現在多大,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他今年二十六,兄弟姐妹是什麼意思。”
“她在孤兒院有其他哥哥或者弟弟嗎?”
黎淮問得更精確。
肖**跟寧予年簽合同的時候見過他身份證,寧予年今年二十八。
寧虞頓了一下:“他沒有彆的親人,是孤兒,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出車禍去世的,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黎淮再次沒答話:“有她照片嗎?”
他在一號彆墅住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類似相冊的東西。
寧虞瞳色頓時就深了,緩緩舔了下下唇說:“沒有照片,他離家出走以後,照片就全燒給他媽媽了。”
黎淮在電話那頭靜了良久,應下一聲“知道了”就把電話掐了。
寧虞心裡那顆因為查不到黎淮室友埋下的懷疑種子,終於發芽。
他坐在黑暗裡握著手機陷入沉默。
黎淮行事不可捉摸歸不可捉摸,但他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來問這些。
寧虞徑直找出小司微信。
-“上次到洋房拍照的人查到是誰了嗎”
消息發完,枕邊傳來一聲輕巧的低笑:“活該。”
陳密這麼久以來,一直以為這兩人心意相通。結果原來寧虞跟他沒什麼分彆,都是工具人。
那就談不上什麼怨啊恨的了,心裡隻有痛快。
當時他拿了黎淮情人的錢慢吞吞從林蔭路出去,寧虞的車果然停在路口等他。
“住在一起的人見到了嗎?”
寧虞傾身從床頭摸煙跟打火機。
陳密背上帶著一道道紅痕,隻能抱著枕頭趴在床上:“見到了,我就搞不懂你明明好奇,為什麼不乾脆自己下車看。”
“你覺得他跟我長得像嗎?”
陳密挑眉一想:“你不說我還沒覺得,好像真跟你有點像,輪廓都很深,身形身高也差不多,你愛人的口味偏好很統一啊。”
寧虞眼瞼愈沉,一張臉混在煙霧裡晦暗不明:“他頭發跟眼睛是什麼顏色?”
陳密:“不是黑的嗎,晚上太暗了看不清。”
“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