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予年看著巨幕上似曾相識的像素塊蒙了。
“李準”跟“黎淮”如此形似的兩個名字, 他竟然完全沒有聯係到一起過。
甚至是在鐘亦給過一次“提示”的前提下……
耳邊轟鳴的爭吵還在繼續。
那孩子的家長似乎怎麼都想在妻女麵前證明自己的正確性,揚起胳膊就給前台來了老一套:“打電話找你領導!要你們老板現在就出來!國家都出手禁掉的片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前台先前一直戴著鴨舌帽坐在位置上, 現在是聽到找老板才終於一扯身上黑色的T恤,從座位站起來,露出鴨舌帽下年輕的臉說:“我就是老板,你想說什麼?”
男人氣笑了, 他輕蔑無比地在眼前奢侈的IMAX廳裡掃了一圈:“你彆覺得我是遊客就不會跟你來真的,這就是禁片, 而且你趁老板不在, 私自在電影院裡放電視劇!叫你們老板來!”
青年盯他看了一陣,像是覺得無語,掏出身份證按在桌上, 就要用電腦開天眼查把這的法人代表、大股東、實際控股人和最終受益人是誰全翻給他看。
結果一個聲音冷不丁插進來問男人:“那你知道這部片子禁掉的原因嗎?”
兩位當事人同時扭頭。
這四位新訪客他們一早看到了, 隻是忙著吵架無暇顧及。
現在出聲說話的, 是他們中間一個抱著胳膊、紮著丸子頭的長頭發男人, 一雙上揚的鳳眸惹眼又張揚。
男人想也沒想就說:“不就因為主角是殺人犯, 影響不好禁掉的!我舅爺是電視台的,你比我懂?”
哈。
鐘亦都聽笑了, 在他麵前班門弄斧:“你舅爺哪個電視台的?地方台還是省台?那就算是央視也管不著廣電的事吧。”
他說一句便朝那人進一步:“這片子當時被禁就是因為像你這種自以為是, 以訛傳訛的人太多, 對故事原型人物的現實生活產生了很惡劣的影響。你舅爺在電視台怎麼連個這麼簡單的八卦都傳不清?”
“胡說!”
那男人被鐘亦懟的連連後退, 卻又在看清鐘亦年輕的臉後調轉了矛頭, 連著前台一起罵:“這片播的時候你們才多大, 你們能知道什麼!”
鐘亦就問他:“今年貴庚?”
男人立刻挺直腰板:“三十二。”
鐘亦嗤笑把身份證比到自己看不出年紀的臉旁邊:“那你十五年前不也就是個年都沒成的小屁孩, 你能知道什麼?我今年三十五, 好像比你稍長幾歲啊弟弟。”
男人瞬間臉都綠了。
同時遞到他眼前的, 還有那青年的身份證和天眼查界麵:“老板就是我本人,你有任何疑惑,報警、發微博、消協舉報隨你,這個大廳看電影還是看電視劇,本來就是看我自己高興。”
男人被兩麵夾擊,伸手輪流點在兩人身上抖個不停。
那青年就朝左手邊上樓的電梯指:“還想看東西就上去,各種包廂的人數限製跟介紹牆上都貼了說明,包廂門口自助掃碼付款開房。”
男人身邊的女人看這幾個都是蠻橫不講理的,一拽自己老公袖子就小聲催著要走:“愛看這種東西的人三觀不正……”
青年看也不看那避之不及離開的一家三口,明顯早對這種事麻木了,扭頭看向鐘亦四人問:“你們是我叔叔民宿的客人吧。”
四人點頭。
實話說他們真是沒想到民宿老板那麼質樸,他侄子竟然這麼有錢。
青年目光灼灼盯向鐘亦:“你怎麼會知道禁片的原因,我也一直以為是因為影響不好。”
鐘亦:“當年信息閉塞,不像現在互聯網這麼方便,不知道正常。”
青年又問他們打算看什麼。
鐘亦想也沒想就說一起在大廳看這個就行,他們整個私人影院效果最好的地方多半就是這塊了。
懂行的都知道,其實青年說他就是老板很有信服力。
這裡的前台海拔跟地麵持平,往下一級台階比一級低。如果前台不是老板自己,誰家私人影院前台福利這麼好,上班的位置就是放映廳的最後一排,正對IMAX巨幕。
這塊屏,次點的百萬起步,新一代的五百萬起,還得提前幾個月從國外運回來,光運費保險、人工安裝就又是將近百萬的開銷。
不談這還是個海島。
寧予年已經完全忘了劇集的正主就在自己身邊。
他本來隻是為了辨認片名隨便看兩眼,但麵對眼前滿屏折磨人的像素塊,他竟然忽然就看進去了。
迫近真相的吸引力,讓他連跟著幾人坐到底下的座位上時,眼球都沒離開屏幕。
現在播放的劇情點沒有前因後果也能看懂,是黎淮終於不堪黎堂重負的一次小小反抗——他為了躲避黎堂,給自己一點喘息的機會,決定扯謊說自己接下來一周要去同學家住。
影片裡,稚嫩的男孩站在他嚴厲的父親麵前,隨意捏造了一個人名說出自己的訴求。
黎堂卻問他:“關係很好才會互相到家裡玩,這個孩子從沒聽你在家裡提過。”
黎淮麵不改色,甚至帶了幾分埋怨:“誰我都沒在家裡提過,反正提了你們也不記得。”
於是黎堂拋出下一串問題:“那他家住哪,家裡幾口人,爸媽是乾什麼的?我是不是出於禮貌也得跟他家父母通一通電話。”
小小男孩張嘴就報了附近另一個高檔小區的名字,依次解答黎堂的問題:“他家裡三口人,父母都是乾進出口貿易的,做生意常年不在家,也不用通電話,他跟他爸媽最近吵了架,所以才喊我陪他。”
配套的住址,配套的社會地位,配套可能產生的家庭矛盾,一切都很合理。
於是黎堂又說:“那我明天接你們放學。”
男孩有一瞬的慌亂,但他立馬低下頭,生怕被責罰般說:“明天我們打算去網吧,你在場我怕他會彆扭。你不要露臉了,我同學都認識你。”
絕佳的理由。
黎堂被他“說服”了。
但等黎淮自以為通關從房間一出去,黎堂就笑了。
旁邊的妻子不理解他笑什麼,因為小黎在學校根本沒朋友。
黎堂卻欣然拍桌:“就是因為沒朋友才笑!”
過了一試,黎堂決定給他二試。
次日,他還是親自堵到了學校門口,想看看黎淮放學到底會不會跟同學一起走。
結果黎淮真有準備,是跟一個腳上蹬著名牌鞋的高大男生從學校一起走出來的。
看那男生的衣著打扮,倒是也合他父母做生意,家裡很有錢的設定。
黎淮知道黎堂不會輕易相信他。
所以他白天故意裝作不小心把他們班一個混日子的男生水杯碰灑了,水全倒在他本就沒寫的作業上。
歪打正著,正好不用交。
但黎淮為了“補償”,很有誠意地提出了放學可以請他去網吧,順便幫他寫作業。
這個禮拜他的培優班正好停課。
那男生雖然不缺錢,但平時夠都夠不著的學霸主動提了幫他寫作業還不好,傻子才不答應。
但二試以後,還有三試。
黎堂早上特地把黎淮的身份證扣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還想看看黎淮去不成酒店,晚上打算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