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欣欣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一個老爺爺又哭又笑的,這麼激動。
即便她聽不懂他在喊什麼,她也猜的出來。
阿公肯定把她錯認成她媽媽了。
一定是愛女心切,才會讓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激動得想要坐起來。
可惜,他做不到。
過於衰老的身體,像是一個跑了棉花的破布娃娃,軟噠噠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可是即便這樣,老爺爺還是在掙紮著,想要靠近一點。
臨終之前,一定要再看看他的寶貝女兒。
梁欣欣不忍心。
趕緊上前幾步,坐在床邊,握住他枯樹皮一樣的老手。
她想告訴他,她不是他口中的那個人,可是老爺爺的淚水裡滿是喜悅和興奮。
真相過於殘忍,她隻能閉口不言。
任由老爺爺抱著她的胳膊喃喃自語,像是抱著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
聽那語氣,好像是在道歉,又好像是在埋怨。
護工趕緊提醒梁國興:“大先生,老爺這病不能情緒激動,你快勸勸。”
梁國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老爺子快要油儘燈枯了,怎麼小心伺候都是個死。
不如死之前讓老爺子高興一點。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儘的孝心了。
他在旁邊坐下,拿起報紙翻看起來。
梁知微急了,還以為大哥要來給外甥女爭取遺產,結果他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根本不關心似的。
趕緊問道:“大哥,你不去跟爸說一聲嗎?”
“說什麼?”梁國興頭也沒抬,急什麼?
老爺子認錯人了,要是這時候提醒他,隻怕會刺激他病情惡化,等等吧。
等他自己意識到麵前的不是阿韞,衝擊會小很多。
再說了,就算老爺子一直錯把欣欣當成阿韞,起碼會帶著滿足離開。
總之,他不乾預。
梁知微隻得委婉地提醒:“欣欣一個人在這裡,不得給她準備點什麼嗎?”
梁國興壓低聲音,不客氣地拆穿她:“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屬於你的那一份,爸爸早就給你了。你自己敗光了怨不得彆人,彆打欣欣的主意。”
“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欣欣。”梁知微當然不肯承認。
梁國興放下報紙,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心裡清楚。爸爸就算給欣欣什麼,那也是屬於阿韞的那一部分,是欣欣應得的。至於你,我肯讓你回梁家做個富貴閒人就不錯了,彆不知足。”
梁知微不說話了。
大哥真討厭。
都有那麼多錢了,給她一點點養老怎麼了?
再說了,她又不是問他要。
爸爸還沒死呢,梁家的什麼都是爸爸的。
她冷哼一聲,往病床去。
卻被梁國興叫住:“你給我回來。”
梁知微還是懼怕這個大哥的,猶豫片刻,回到了門口,很是不滿:“乾什麼?”
“我讓你聯係裴家,有消息了嗎?”梁國興是個相當記仇的人。
如果真是裴道軒拋妻棄女,害他妹妹英年早逝,害他外甥女流離失所,他不會放過裴家的。
梁知微搖了搖頭:“聯係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回了國外。他們家也是資本家咯,現在國內那麼緊張,要麼是跑了,要麼就是被人告發了,沒有彆的可能。”
梁國興沉默了。
這幾年國內形勢確實不好,可是早些年是可以正常聯係的。
然而那些年,他發過去的電報全都石沉大海。
他以為小妹還在賭氣,不想理會他們。
可是現在外甥女說,小妹早就死了,而且屍體都不見了。
看來這裡頭另有玄機。
他很生氣,罵道:“還不是你!非要慣著她,給她介紹什麼進步青年。這下好了!進步到命都沒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給我把裴家的人找出來,隻要是活的,喘氣的,都行!”
他非要問問清楚,裴道軒那個畜生,到底為了什麼不要她們母女了。
可是梁知微卻站著不動,也不說話,隻是一臉為難地看著他。
不用問,肯定是想趁機索要好處。
梁國興頭疼,揉了揉眉心:“行,隻要你能聯係上裴家的人,給你五十萬養老。這是我看在小妹的麵上,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再敢要挾我,你就滾出梁家。”
梁知微終於動了,笑著說道:“謝謝大哥,我這就去想辦法。”
*
病床前,梁阿公因為過於激動,哭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緊緊握著梁欣欣的手,不肯鬆開。
梁欣欣隻好保持這個姿勢,等他醒。
護工趕緊問梁國興:“大先生,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位小姐是?”
“這是表小姐梁欣欣,今後她可以隨時過來探視老爺。”梁國興看了眼病床的方向,起身道,“去給表小姐和她朋友準備兩把舒服的椅子,再弄點零食和報刊雜誌給她們打發時間。”
不然就這麼熬時間,也太難受了。
護工趕緊出去安排。
可能是東西不好找,也可能是有彆的事情耽誤了,去了好久才回來。
站在門口,他深吸一口氣,擠了個笑臉。
進門後發現表小姐已經趴在床前睡著了。
他小聲問道:“大先生,這……”
“不用管,等她醒了再說。”梁國興看了眼一直不說話的楚聆月,“阿月,你坐下陪欣欣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我會留一個保鏢一部車子給你們,司機也暫時由保鏢負責。”
楚聆月點點頭:“梁伯伯放心,我會護著欣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