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了差不多一周之後, 離終於再次和尾崎紅葉見麵了。
那日恰逢晴天，剔透的宛若一塊無暇的琉璃鑲嵌在大地之上的天穹打下半透明的光線，穿過玻璃, 落在女子發髻間的簪子末端，弧線似地流過瑩潤的光。
她換上了一件淺白色綢樣的和服, 跪坐在榻榻米上, 聽到和室的障子門拉開的輕響後，轉過頭, 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少年。
“紅葉大人。”離向前傾身行禮, 脫下鞋輕步走入室內, 跪坐在尾崎紅葉的麵前，草綠色的障子門重新關上，“您沒事, 真是太好了。”
不過是幾天, 麵前的女子就仿佛換了個人似的。雖然衣飾仍舊是傳統的和風裝扮，但臉上並沒有畫那種美豔的妝容, 而隻是淺淺的打了一點粉, 唇瓣的胭脂也隻有薄薄一層, 尤其是發型，完全不是以前那種待閨少女的發型, 全部盤紮成了發髻。
金燦燦的發飾被一根淺紅色的骨簪取代，似乎一瞬間就成熟了許多。
“離君……”尾崎紅葉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嗓子卻像是塞了石子似的，卡在喉嚨。離安靜地注視著她，目光不偏不倚，玫紅色的眼眸寧靜得仿佛春風裡朝霞熏染的天空。
“紅葉大人, 我很抱歉。”
在尾崎紅葉還在斟酌話語時，離就提前開了口。他在尾崎紅葉一瞬間茫然的目光中，垂下頭，幾縷銀發垂落在額前，晃出絲羽似的陰影。
“如果我不是在審訊室的話，說不定就能幫……”
“離君，不要說這種話。”尾崎紅葉動作極快地伸出手，用袖子掩住了少年的口，她咬著唇，低聲道，“這裡不是絕對安全，不要說了。”
她的身體仍舊有些顫抖，手上的力道也有些不自覺地用力，而被她抱住的離能感覺到女子壓低的嗓音中還帶著些無法散去的哀切。他斂下眼，這就是愛嗎，像是細小的雨珠滴滴答答地敲擊著玻璃，淡青色的哀傷化為輕霧一點點地散落在空氣之中。
“紅葉大人，請不用這樣，我是自願的。”銀發的少年抬眼，瑰
麗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怨氣，他伸出手，溫柔地握住女子殘留著傷痕的手，“您不用向我道歉，間先生不會想要看到您這樣的。”
“貫一……”尾崎紅葉低喃，她感覺到少年輕柔地脫離了懷抱，抬眼一看，黑衣的少年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深黑色的盒子。那是……尾崎紅葉微微睜大眼，看著少年把盒子遞給她，“這是我拜托黑蜥蜴的廣津先生……間先生的骨灰。”
離注視著尾崎紅葉有些顫抖的手指慢慢地觸碰上盒蓋，而後她捧著盒子貼在心口，垂下脖頸。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陽光似乎也不忍看到這一幕，把目光轉開了。離輕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將窗簾拉起，室內陷入一片陰暗。
“紅葉大人，我先出去了。”離對著女子微微鞠躬，轉身走出了和室。
他的目光往兩旁一掃，站在門口的黑西裝守衛被那冷漠的目光看得忍不住心臟顫了顫，就聽見少年冷淡的聲音：“接下來，你們可以先去彆的地方了。”
“離大人……這不太……”
“我會親自守在這門口，還是你們認為，有我在，還會讓紅葉大人處於危險之中？”
地麵上少年的身影仿佛黝黑的黑洞，一身黑衣的他似乎已經化為了黑影的一部分，冰冷刺骨的寒意扭曲為暴風中的冰雪，在瞳中沉浮。
“紅葉大人是審訊部的部長，兩位應該沒有忘記吧？”
他揚起唇角，露出一個輕柔地仿佛羽毛似的笑容。若是審訊部的成員看到，這無數次在審訊中出現的類似惡魔的微笑，定會瑟瑟發抖，甚至還忍不住立刻逃離。兩位守衛雖然沒有見過對方審訊時的模樣，但想起那在審訊部中口口相傳的‘事跡’，尤其是少年周身釋放出的那種仿佛扼住脖頸的窒息感，還是讓他們不得不低下頭妥協：“是，離大人，我們這就離開。”
離站在那，注視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而後他仰起頭，天空中一片灰白的烏雲進入視野，邊緣勾勒出的點點血絲般的金色斑駁地灑落在眼瞳深處，僅在白日新生之時就已經顯露出
無法挽回的頹勢之態。
“這就是愛情嗎？”他輕聲地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