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童的顫抖一時間停了下來。
她一把抓住赤衣的手腕,木愣愣地望過去,隻見赤衣微微點了點頭。
黎童將發抖的手收了回來,就算她沒有經曆過戰爭,卻也知道臨陣脫逃是兵家大忌,小兵尚且會受到懲處,更遑論舉足輕重的副將,更遑論當年搖搖欲墜的青岐,每一個兵士都是拖延敵軍往前一步的磚塊。
當時的百裡燁,輸不起。
他背後是百萬青岐百姓,是先皇臨終前的囑托。
黎童承認他的手段過於殘酷,可在那樣的情況下,一旦有一個逃兵出現,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軍心動搖,國之危已。
“本將軍自問待葉原不薄,他卻如此待我?”
“若不是懲處他,九泉之下,我以何顏麵去見那些昔日共過生死的兄弟?”
待刺完整十根針之後,百裡燁背負雙手,站在那漢子跟前,冷然道:“現在,還不打算說你自己是誰嗎?死也要死的沒有名字?”
“葉遷。”
“我是他弟弟。”
葉遷垂著頭,脖子像是沒了支撐,他的下巴幾乎抵著胸口,剛一張嘴,血水混著涎水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滑過傷口的時候,他忍不住顫了顫。
“自打大哥死後,他逃兵的消息就從軍營中傳到了村裡。”
“村裡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葉家出了一個逃兵,全村的人都看不起我們,他們以前還因為大哥被升為了副將,還特意跑到我家來獻殷勤!”
“甚至,我還因此議了一門好親事。”
“可自從大哥死後,親事黃了,爹娘病了,家中生意敗落,到後來隻能賤賣家中首飾以過活!”
葉遷咳嗽了幾聲,身上的衣服因為鞭打和烙鐵,已經變得零碎,從裡頭露出來的皮肉,有些往外翻著,有些泛著焦黑,鮮血將他整個人都覆蓋成了一個血人,唯有腦袋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都是因為你!”
“若不是你將大哥是逃兵的事傳出來,我們葉家豈會淪落至此!”
“你行事殘忍,就算我大哥逃了又如何?!你有那麼多副將,有那麼多兵,就不能隨意拉一個上來頂替我大哥的位置嗎?!”
“我們葉家家道中落,都是因為你!”
“大哥犯了錯,你把他殺了就得了,你還折磨他!”
“打斷筋骨,剝去人皮,曝曬屍首,你太狠了,你太狠了!”
黎童一雙柳眉緊蹙。
赤衣聽著,咬得後槽牙咯咯直響,拳頭不可自製地握緊,因為用力,致使關節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
“什麼人?!”連銳耳尖,猛一回頭喝道。
百裡燁順勢一手就握住了一旁的鞭子,扭頭就看見黎童小心翼翼地從湖南的光線中探了半個身子出來,臉上還帶著尷尬的笑意,見這種場麵似乎不應該笑,就又很尷尬地抿起了嘴角,衝著百裡燁揮了揮手。
“你怎麼來了?”百裡燁一時有些驚慌,手中的鞭子立馬扔給了連銳。
之前那一次,百裡燁沒讓黎童看到自己用刑,就是怕黎童會對自己產生恐懼,會因此疏離他,帶她來的時候,他心裡就萬分忐忑。
可這次,他不知道她來了多久,看了多久,心裡七上八下,亂成一團。
“我聽說連銳把他帶來這兒了,所以我就來看看,好歹我也是當事人不是?”黎童怯生生地走到百裡燁跟前。
百裡燁有些慌亂,拉過黎童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摩挲在她細膩的掌心裡,帶著微涼的溫度,卻同樣驚到了黎童。
她不知道他竟然會害怕。
她不明白,有什麼好害怕的?
之前還不是帶她來看這水牢了嗎?
還給她介紹了那些刑具到底是怎麼用的呢?
這回怎麼……
黎童瞥了一眼他的手,嘴角抿緊了些,怎麼害怕的發抖?
葉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用了刑,導致有些上頭,不管不顧地放棄了害怕,看見黎童就大笑了起來,隨後一口血水衝著黎童吐了過來。
不過由於力氣不足,那口血水最終也隻落到了他腳邊。
“我聽說百裡燁自從娶了一個傻子之後,收斂心性,都不殺人了,我就想這個傻子一定在他心目中很重要。如果我殺了那個傻子,不就也能讓百裡燁嘗嘗痛苦的滋味了嗎?”
黎童皺起臉來,指著他的鼻子反唇相譏:“你才傻子呢!你們全家都傻子!你大哥是逃兵,臨陣脫逃,貪生怕死,你空有一身武力,卻也隻敢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