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源趕忙回頭,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好像他就是在等她留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柳鸞兒隻覺得掌心裡出了一片黏膩的汗水,她用力抓了抓帕子,才囁喏著開口:“賀副將,是來找將軍的嗎?”
“是,不知將軍可在府上?”
“將軍陪夫人去青山彆院了,賀副將若是有事,也可先與我說。”
“這樣……”賀源握著拳頭,汗濕的手掌攤開,在後腰上用力蹭了蹭:“也好。”
就讓他自私一回。
“請。”柳鸞兒欣喜於他答應,又羞於自己的表現是不是不夠大方,走在前麵的時候,挺直了脖子,頗為緊張。
賀源跟在後麵,離得不遠不近,正正好的距離,遠處看去就像是無關緊要的兩個人,可他的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近乎癡迷地望著那背影。
他念在心裡十幾年的背影。
在深山裡的時候,出任務的時候,跟著百裡燁風裡雨裡闖的時候,都是這道背影在支撐著他。
活下來。
隻有活下來才能去見她。
“賀副將,一切都還順利嗎?”柳鸞兒的聲音忽然從前麵傳來,將賀源飄遠的思緒扯了回來。
“是,一切尚可。”
“這些年,辛苦賀副將了。”
“這話柳姑娘說過很多遍了。”賀源貪戀地望著柳鸞兒的背影,聲音也逐漸放輕:“賀源的命,柳姑娘救過,將軍也救過。”
“最近朝局不穩,我哥哥……呃,柳大人鬨出了一些事,暫停了計劃,手下兄弟沒有因此鬨事吧?”
“沒有,他們很聽話,最近事情鬨得很大,坊間都在傳,他們也聽說了,能夠理解。”
“那就好,賀副將用過飯了嗎?”
賀源張了張嘴想說用過了,可私心裡卻又想跟她多待一段時間,他捏緊拳頭,說道:“沒有。”
“我也沒有,賀副將若不嫌棄,一起用些吧?”
“好。”
天知道柳鸞兒在說出這句邀請的時候有多擔心他會拒絕,在聽到那個字的時候,柳鸞兒清晰地聽見自己鬆了口氣。
兩人麵對麵坐著,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久違的靜謐,他們從沒這樣安靜地吃過一頓飯,好像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
賀源五大三粗的一個漢子,向來吃飯的時候就是唏哩呼嚕的,嚼沒幾下就往下吞,這是在邊關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後來進了深山練兵,到現在進了翊城,這個習慣也一直沒改。
可如今在柳鸞兒麵前,看她吃飯的時候輕輕巧巧的,就連咀嚼的時候都隻有輕微的動靜,偶爾而有筷子碰觸在碗碟上的脆響,不知不覺,他也放滿了速度,小口小口地吃著,絲毫沒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這樣才算是吃飯。
他一邊吃,一邊用餘光小心看著眼前的人,一點一點地將她整個人都用視線籠罩起來,這是他珍視多年的人,如今就在他眼前,沒有在像之前那樣躲在暗處,也沒有蒙著麵紗,就那麼坦然地出現在他麵前。
柳鸞兒也很緊張,拿起筷子的時候,一時間都忘了要怎麼用。
以前見他的時候,也沒這麼擔心自己出醜過。
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慌的厲害,怕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不好,不夠大方,不夠溫婉,不夠進退有度,不夠……
什麼都不夠。
什麼都覺得不對。
柳鸞兒垂著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注意到對麵望著她的視線有多熾熱,直到一碗湯冒著熱氣出現在她眼前。
柳鸞兒怔了一下:“賀副將?”
“喝些湯吧,光吃飯挺乾的。”賀源笑著說道。
“啊?啊,嗯。”柳鸞兒手忙腳亂地端起湯,喝了一小口。
“在想將軍嗎?”
柳鸞兒猛地抬頭,見賀源望著她,不由得心中又是一慌,搖了搖頭:“沒有,隻是在想我們之後的計劃。”
賀源明白她不想談,對於百裡燁隻帶黎童去青山彆院這件事,賀源是有些生氣的,可也知道這件事怪不了百裡燁,是柳鸞兒自己非要嫁進將軍府的,並非他強取豪奪,而百裡燁心中也根本沒有柳鸞兒,不過一段孽緣罷了。
他和她,豈知又不是一段孽緣呢?
“我這次來,也是想請將軍示下,我們在翊城待的時間太長了,恐會引人注目。”
“你們如今住在哪兒?”
賀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在徐老板安置的宅子裡。”
“徐淩?”
“是。”
“他倒是個靠譜的,你們住在他那,一時半會兒也沒人發現你們,如今動蕩已起,恐怕會持續到年尾。”柳鸞兒放下碗筷,視線落在院內。
隨後,她又扭頭看向賀源:“不過,將軍暫時沒了桎梏,決定應該會比之前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