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將軍方才出去了。”
“有說去哪兒嗎?”
“沒說。”
黎童揮手讓丫鬟退下,站在簷下思索了會兒,敲了敲身邊的柱子。
因為下了雪,赤衣和連銳躲藏的地方換成了院內的樹乾上。
“去找找將軍。”
赤衣點了一下頭,看向連銳,連銳會意,接下了獨自守著黎童的任務,而赤衣則一襲紅衣迅速離去。
百裡燁是被賀源叫出去的。
去了徐淩安排好的宅子,去看看那些他一直也沒怎麼見過的兄弟們。
聽說將軍要來,那些個半大小子全都激動得要命,跟翹首以盼等著丈夫回家的妻子沒什麼區彆,賀源都不忍心瞧。
在很多人心目中,百裡燁宛如神明。
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青岐。
即便他選擇大逆不道,也會有人前仆後繼地為他鋪出一條血路,慷慨舍命。
這是如今的百裡冼做不到的。
百裡燁前腳剛踏過門檻,後腳灰白的天空中就飄落了雪花,他怔愣一下,抬頭望去,潔白剔透的雪無風自揚。
來年會是很好的一年。
“參見將軍!”
整整齊齊的喊聲,喚回了百裡燁的思緒。
院子裡,幾百個兄弟跪在那裡,以他們最虔誠的姿態迎接他們的神明,百裡燁胸口跳動,隻感覺熱血沸騰。
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他都以為自己老了。
“起吧,今日隻是來看看兄弟們。”百裡燁努力壓著激動的語氣,儘量讓自己聽起來沒那麼失態。
賀源搬了一張椅子過來,百裡燁沒坐,一掀袍子徑直坐在了地上,又令下人將買好的水果切好端來。
那些個兄弟們瞧著,也跟著毫無顧忌地席地而坐。
賀源摸了摸鼻子,回想起當初在邊關對敵的時候,百裡燁也是如此,兄弟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兄弟們睡乾草,他也睡乾草,絕不搞特殊。
這也是為什麼百裡燁在軍中威名尤甚的原因。
“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年的頭一場雪,沒想到會跟兄弟們一起過,是我的榮幸。”百裡燁臉上帶著笑。
他望著那一張張稚嫩充滿熱血的麵龐,不由得想起當初的自己。
懷揣一腔壯誌,跟著皇兄踏上保衛青岐的路,那時候的他,大言不慚,跟皇兄說要踏平西麟,為皇兄搏一個四海升平,宇內安定。
而今,斯人已逝,榮光不再。
黎童到門口的時候,恰好聽見裡頭傳來不絕於耳的豪邁笑聲,那麼多人聚在一起,圍著百裡燁,聽他說那些熱血沸騰的故事。
她本應該進去,但沒有。
裡麵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她不想去打擾。
黎童站在門口,背靠著牆壁,看著頭頂天空中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來,越積越厚,這也算是他們一起看過了初雪了。
灰白的天空,像是本就有一層雪堆在那裡,隻是天空裝不下了,所以才會漏下來,造福凡間百姓。
藏在暗處的連銳皺眉:“夫人為什麼不進去?”
赤衣不是很懂,但似乎能夠理解,但她答不上來,隻好沉默。
連銳沒得到答案,隻得從腳邊尋了一顆小石子,朝著守在人堆外的碧雨擲了過去。
碧雨感官敏銳,石子破空而來,他腦袋一偏,任由石子擦著他的耳畔落了地,他微微皺眉,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子敢偷襲他。
“碧雨,怎麼了?”因著石子不帶殺氣,百裡燁隻察覺到碧雨有那麼一瞬間的心情不好。
碧雨將視線從那顆石子上收回來,恭敬道:“無事,將軍。”
百裡燁看了看周圍,確實沒有殺意,也就繼續同那幾個興致勃勃的小子說起話來,黎童不清楚裡麵發生了什麼,一時間沒聽見裡麵的說話聲,還有些不大適應,往裡麵探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碧雨扭過身來。
兩人視線一對上,碧雨當即心中一抖,瞳孔微縮。
夫人怎麼來了?!
黎童笑了笑,豎起一根食指在嘴前,碧雨回頭看了看還在說故事的百裡燁,舔了舔迅速乾澀的嘴唇,決定屈服。
連銳:“……”這狗東西不告訴將軍嗎?
赤衣:“看來夫人真得很疼將軍。”
連銳偏頭看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赤衣在樹乾上蹲下來:“將軍一直很懷念在邊關的日子,自打回了翊城之後,將軍一直都不大開心,這幫人中有一部分是當初跟著將軍在邊關生活過的,他們能來,將軍很開心,像這樣圍坐一圈談天說地的日子,是將軍一直念著的。”
連銳沉默下來,將軍去邊關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那裡玩泥巴呢,其實他也很羨慕他們,可以這樣圍在將軍身邊,聽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