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黃昏時分，烏鴉才開著一輛小皮卡悠悠轉到山上來。
我守在山口，舉著手機抬頭等了半天。本來以為會有一個黑影從天上俯衝下來，結果是一輛冒著黑尾氣的黃色小皮卡。烏鴉從駕駛座上跳下來，這次沒穿那個阿拉伯貴族的衣服。而是捕蜂人的工裝，當然還有遮住全臉的麵罩。他把手套摘了，扔給我一摞打印好的A4紙。“你是說真的嘎？那隻蜃妖跑到這兒來了？”
“嗯，但是暫時找不到它。所以才問你要照片，不然根本識彆不出來。”我翻了翻那幾頁紙，大致內容是妖貿所購買貓妖軀殼的記錄。除了購買時間、保存方法、人形特征外，果然還有張模糊的照片，是以貓妖生前的原型拍攝的。一隻橘色花貓，還有點胖。屬於相當接地氣的品種。不由有點冒汗。幸好黑貓沒腦子一抽真的換魂。這麼高冷一逼的品種，突然換個又宅又胖的外形，天天招人吸。還不怨念衝破天際啊？
總之有了原形的照片，晚上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我把資料卷卷，收進口袋裡。拍了拍烏鴉的肩：“兄弟，我們晚上有活動。想不想回收那具貓妖的人身再賺一筆？”
烏鴉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從卡車後鬥抬出一個麻袋來。“你我心裡都明白嘎。小黑出去旅遊了，那個軀殼八成是不要了。處理了蜃妖的魂，賣了錢我們可以平分。這是我帶的貓草，就算入股嘎。”
我們兩個把皮卡後麵的東西搬下來，天色已經差不多黑了。山上的聲音越來越吵，一時間連樹都在顫抖。山洞和草叢間不時冒出一兩個黑影，都朝著主乾路的方向彙集而去。看樣子都是恢複原形的妖怪。一時間我和烏鴉兩個直立動物反而成了焦點，被無數雙眼睛盯著打量。烏鴉還好，起碼頂著一頭黑毛還像個家禽。我隻好默默地把校服拉鏈扯到最高，假裝自己是個隱形人。心想看什麼看，老子隻是不想跟你們一般見識而已啊！不然喝點酒分分鐘露出原形嚇死你們啊！
好在並沒有被圍觀多久。天色一暗下來，那些溝壑間就像開了花似的，先後騰騰冒出幾十個橙色的火堆來。火光延綿不斷，從山腳到山頂。足有十幾公裡長。那群妖怪跟磕了雞血一樣，紛紛朝著火堆湧過去。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們的歡呼：“巡山啦！”
就是個巡山活動而已，至於這麼興奮嗎？西遊記裡那個黑風寨的小妖不是天天都要巡嗎，怎麼這些妖怪跟使命必達一樣。難道工作上癮了？我抱著一箱捕鼠夾，和烏鴉往山頂爬。和無數跑過去的妖怪擦身而過，有兩個猴子竟然還拿著一個簸箕。後麵的黑熊明顯速度上不占優勢，爬的暴慢。即使這樣脖子上還套了個破麻袋。看到我手裡的小塑料箱時直歎氣，跟恨鐵不成鋼似的。我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箱子，沒問題啊。這幫妖到底在搞啥？
烏鴉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掏出礦泉水喝了幾口。正想說話，幾道黑影掠過他頭頂嗖嗖飛過去了。沒過一會兒又折回來，停在他頭頂的樹枝上。衝他喊道：“是二嬸家的侄子不？你咋還不去占位，蹲在這兒乾啥呢？”
烏鴉疑惑的“嘎”了一聲，看著頭頂那幾隻毛色和他差不多的小號鴉。說：“大嫂，我是北方鴉。你不要亂認親戚嘎。還有，你們這是趕著去乾啥？”
頭頂的烏鴉咳嗽一聲：“原來不是二嬸家的，我說你怎麼這麼大個兒。算了算了，巡山的時候有山神托人從人間買來的彩頭，在山裡都是稀罕東西。我可不跟你們扯了。”說完翅膀一撲愣，飛了。
烏鴉一臉莫名其妙，把喝光的礦泉水瓶扔在地上。盯著那幾個離去的黑點說：“啥彩頭能這麼興奮嘎？難道山神給配電視機、洗衣機和電冰箱，現場搞抽獎。誰中獎給上門安裝？”
我想起華南虎住的石室，還有那幾個疑似二手的木頭櫃，20寸分辨率感人的彩電。腦門中間簡直一個大寫的窮，都快把王字蓋住了。於是嘴角抽搐的搖了搖頭：“應該抽不起吧。再說就算抽到了，他們有那個財力拉寬帶麼。山裡也應該沒啥信號……”
正說著，一股吹吹打打的音樂聲從山腰傳下來。我抬頭望去，才發現一支隊伍正在從山神洞的方向在往下走。幾個兔子狐狸舉著喇叭嗩呐，鬆鼠敲鼓。當中幾個浣熊似的動物抬著一頂滑竿式的轎子。而轎子上坐的……還是今天在山口見的那隻大倉鼠。看來今年的山神替身是要一當到底了。華南虎估計又躲在山洞裡討好老婆，唱卡拉OK。連一年一度的公眾節日都不用出門。靠，這已經懶政到一定地步了吧？
然而滿山的妖怪才不這麼想，看到這支隊伍過來眼睛都快冒紅光了。尖叫聲響徹山野，“山神大人千歲！”“山神節永祝平安！”“山神大人恩澤永在！”
這股瑪麗蘇的氣息簡直辣眼，我聽著都想低頭。彆說個人崇拜傾向，這已經把那頭沒事陶醉於K歌的老虎升華成總裁式偶像了吧。看來山神真的好做，除了窮和大齡不好結婚，彆的麻煩等於沒有。等我的河神做不下去了，一定要和上邊申請一下找個窮山頭當山神才行。
這麼想著，那邊的吹打隊伍已經晃到我們麵前了。我才看清，原來倉鼠的轎子下麵還有幾個提著籃子的老鼠。正一邊走一邊撒籃子裡的東西。沿途的妖怪見了，就開始一股腦兒衝上去搶。踩踏都顧不上了，有的丟在土裡還要撿起來用毛擦擦，再塞進嘴裡。表情就跟撿到寶一樣。
再看那籃子裡麵盛的，居然是超市裡常見的十塊一斤混裝的水果糖和廉價巧克力。批發市場八塊，量大從優。我置辦年貨的時候圖便宜買過一次，被妹妹嫌棄了一個寒假。最後扔掉的時候糖紙都發黏了，因此連上麵畫的圖案都還記得。
我一時無語，看著那些哄搶的妖怪。終於明白那兩隻猴子帶簸箕乾什麼了，應該是要多屯點慢慢吃。尼瑪，就算灑遍整個山頭，這點糖加起來也就千把塊錢。這個狗山神是不是在暗中偷吞經費了。故意買便宜水果糖，糊弄沒見過世麵的妖怪群眾呢？
烏鴉也驚了，他嘎嘎兩聲，沒說出什麼來。隻好一仰脖朝著頭頂幾隻小烏鴉吼道：“你們幾個下來，把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