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倪的沉默震耳欲聾。在往下看了一眼後,立馬站直身體,扯攏裙擺走到牆角。
側腰的拉鏈不知道什麼時候滑了一大截,露出內衣帶子和腰,再往下走點,就是黑色蕾絲內褲邊了。
“你進來的時候就這樣了嗎?”應倪尷尬地掐著衣服開口。
陳桉:“沒注意。”
應倪皺起眉頭,眉眼間帶有一絲怒意。
陳桉似乎知道她在氣惱什麼,“如果我早看見,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
應倪其實也不是怪他,單純糟心。
她收回視線低頭弄衣服。拉鏈開在後側腰,不好使勁,反手弄了半天,拉鏈紋絲不動,反倒腳下一崴,摔在牆跟踢腳線處。
一隻胳膊伸過來。
應倪一向不領男人情,拍開陳桉的手,罵罵咧咧爬起來。
丟人丟得她心裡毛焦火,還沒站穩就忙不迭撈起窗台上的煙盒打火機,想出去。
隻是剛邁出一步,手臂便被人牽住了。
陳桉比她高一個頭,離得近,由上而下的目光會給人一種壓迫感,尤其是幽深的、像要把人吸進去的瞳孔。
室內光線稍暗,應倪抬起臉,眉尾飛到額角。
“乾嘛?”
他眼皮半垂,視線落在她腰上泄出的春光一瞬,休息室陷入絕對的安靜。
應倪滿腦莫名,所幸短暫對峙後,手被人鬆開。
她整理裙身,後退一步做破口大罵的前搖預備。忽地,一件帶有餘溫的西裝外套扔進了懷裡。
表情被砸得微楞,卻下意識收了臂彎。
陳桉視線上移,對上她慍怒的神色。
“穿上再出去。”
胳膊收緊了又鬆開,外套散落,袖子掉落一隻在半空。卻仍被塞了滿懷。
洗衣液的味道彌漫開來,淡淡的,聞不出任何香型。
應倪猜測是不添加香精的皂角型洗衣液,無色無味。
就和他人一樣乏善可陳。
應倪犯起倔,“我就這樣出去怎麼了?”
陳桉視線往下略微一掃,很快得出結論:“算了吧。”
“……”應倪唇角微微抽搐,將外套用力揉成一團使勁兒砸回他手裡。陳桉被她這番動作整得往後退了半步。
在陳桉的注視下,應倪抬手取下抓夾。
長發隨之披散一肩,隨著撥弄的動作輕輕蕩漾,遮住側身春光。
陳桉站在原地,手裡拎著那件被扔來扔去的外套,不動聲色。
好在側腰拉了一半上來,頭發撂在肩前,長度剛剛好。整理完衣服,應倪對著手機塗口紅。飽滿的唇瓣抿了好幾下,視若無睹地從陳桉身旁經過。
下巴高抬,比孔雀還驕傲。
陳桉目送人離開,直到應倪混進人群裡,才回收視線離開。
同學會的最後一項是合影留戀,拍完照,他再次被人團團圍住。
這個同學會原本不打算來,但陸盛之來公司樓下堵他,高中一個寢室的羅瓚問了幾回,說好久沒見了。
他想也行,同學聚一聚,不是壞事。
天色漸漸暗下來,水晶吊燈流光溢彩,堂皇奢靡的光亮充斥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陳桉夾在兩撥人中間,前麵是陸盛之幾人,身後是一群女同學。女人尖銳的嗓音穿插在鼎沸的吵鬨中,格外顯耳。
應倪走後,她們的討論肆無忌憚——
“要不是看在同學的份上,我才不願意幫她,進我媽公司都要研究生了,她連大學生都不是。”
“沒讀大學!真的假的?”
“不是出國留學了麼?”
“沒讀完呀,交不起學費。”
“不至於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可能那點錢都拿不出來。”
“騙你們乾什麼,之前托人查過,她名下什麼資產都沒有,窮得叮當響,信用卡刷爆好幾張,征信一片紅。”
“好慘啊……”
“活該,誰讓她以前那麼得瑟,誰都看不起,總以為自己是太陽,所有人都得圍著她轉!”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陳桉不免在心裡笑了下。
現在不也都在圍著她轉麼。
這時手機響起,陳桉走到一旁。陸盛之瞧見他的動作跟了上去。
見陳桉沒有立即接通,而是在回消息後,挑挑眉:“不接?誰的?女朋友查崗呢?”
陳桉失笑道:“能源那邊的部長,明天要和他們簽個合作協議,我出去回個電話。”
能源是大國企,陸盛之放開他,看了眼表後說:“給你二十分鐘,不回來我和羅瓚一起抓你。不能讓我的好酒白帶。”
陳桉答應道:“沒問題,幾分鐘的事。”
陳桉走後,陸盛之問羅瓚,“你和他聯係得多嗎?”
羅瓚撇開他搭在肩上的手,“大家工作忙,哪有時間聚。”斜眼道:“你倒是和陳桉走得近。”
陸盛之無視羅瓚的鄙夷,摟上他脖子,“時間嘛,擠擠總會有的。”又看
著陳桉往大廳走的背影,樂嗬嗬地道:“不和老同學走得近和誰走得近?”
羅瓚冷淡地推開他,去了另一邊。
陸盛之也不在意,笑了下,收回視線之餘,不禁捋起和陳桉熟識的過程。
高中時期倆人沒說過話,畢業後,陳桉從不參加同學會。直到三年前的一個慈善晚宴,他們才開始產生交集。
那個時候創源時代已初露鋒芒,麵對陸盛之自己都覺得有些刻意的巴結,陳桉並沒有擺譜,原以為是看在同學的麵子,接觸多了才發現,陳桉對誰都這樣,不會輕易看不起誰,生意做再大也沒個架子。
起初是為了家裡的生意,後來覺得陳桉這人太值得深交了。雖然生意場上殺伐果斷,比誰都快準狠,但絕對不會虛與委蛇,背後捅人刀子。性格也是少見的平和,情緒穩定到令人發指,對待朋友還能吃點小虧。
生活作風更沒得說,不抽煙不賭博不玩女人。導致他前期想找個口子都無縫可叮,急得團團轉,最後是陳桉看不下去了,無奈笑道:“你整這些乾什麼,我們是同學。”
陸盛之聽到這話頓時羞愧,因為在陳桉發達前,他和應倪一樣。
壓根沒把他當同學。
-
翌日上午,應倪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最近是出口旺季,旁坐的小文沒來,她一個人打兩份工。
長時間看屏幕導致眼睛酸脹難受,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應倪拿出收納盒裡的眼藥水滴了兩滴,去茶水間泡了杯續命咖啡。
剛回工位坐下喝一口,有人問:
“小文呢?”
應倪轉過頭去,見喬娟手裡拿著疊資料,“請假了。”
喬娟的姑媽是公司副總,平時上班就窩在懶人椅裡玩玩手機,分下來的任務全丟給同事做,大家一方麵有怨言,一方麵又想上趕著巴結她。
小文是裡麵的典型。今天她不在,應倪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喬娟環顧一圈,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就你吧,你幫我把這個做了。”
應倪連小文的工作都不想做,更彆提攬喬娟的爛攤子。她瞄過去一眼,“我手上有事,這轄區也不歸我管。”
“無所謂,等你做完再弄。”喬娟隨手扔到桌上,懶懶打了個哈欠,“十二點前給趙組長就行。”
應倪放下杯子,看在她是關係戶的份上,非常心平氣和:“我今天很忙,你自己學著做一下行嗎。”
喬娟無聲地看她半晌,表達不滿。而後轉身,看著手機往工位走。
就在準備坐下之時,什麼東西嗖得飛過來,落在手邊。聲響清脆。
看清是文件後,她滯了兩秒抬頭。應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幫不了,找彆人。“
也不等喬娟同意,說完就走了。
喬娟楞半晌,臉色極臭:“甩什麼臉色!”
……
應倪受不了氣,但一直努力克製自己不要得罪人,縱使萬般不願意,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是捎了杯咖啡放到喬娟桌上。
公司午休一個半小時,她每天都是獨自一人,吃完飯也不去茶水間休息,就坐在廁所的隔間裡聽聽歌看看資訊,順便抽支煙。
見時間差不多了,按下衝水鍵走人。
門栓剛抽開,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伴隨著喬娟和其他幾個同事的聲音。
“她也太不給你麵子了,明明幾分鐘就搞定了。”
喬娟嗬一聲:“我的麵子算什麼,昨天組長叫她吃飯都不去。”
“你才來,她一直這樣,仗著自己長得漂亮,清高得很。”
“你們看見她昨天背的愛馬仕沒?”
喬娟笑著甩乾手上的水,“還能是真的?”
想起桌上的咖啡,她要買得起,也不至於來這兒當窩囊廢了。
“一看就是假的呀,光澤度太高了,五金也粗糙。”
“不僅包假,人也挺假的。”
“……”
應倪在隔間裡硬控了幾分鐘,待衛生間完全安靜後,才推開門出來。
廁所的燈光很亮,鏡子裡照出她白皙的臉來,她走到鏡子前洗手。
像這樣的討論已經聽見過很多次了,一開始還會在意,後來聽多了就無所謂了,隻是在提到假包時她有些破防。
比昨晚同學會的洗刷更令人難受。
水龍頭感應出水,嘩啦地流著。
應倪眼皮垂著,用力按了幾泵洗手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