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虞上一輩子死在雪中。
唯一的原因不過是在她退休前那次任務中,拒絕殺死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
傭兵團隊的副隊長在血液從她的胸口噴湧而出的時候,收走了她的愛槍。
“我以為的退休可不是這樣。”她隻剩下幾秒鐘的生命,可是還是忍不住開了一個玩笑。
“你可以休息了。”副隊長對她憐憫的說,“無論是天堂或者地獄。隻有這兩個地方才是我們的歸宿。”
她醒來的時候,有異生種在啃咬她的身體。
她用右手邊能夠抓到的最鋒利的石頭砸碎了異種的腦袋,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左眼和左手都被吃掉了。
周圍沒有活人,甚至沒有活物。
鮮血和屍體鋪滿了大地,這裡是一片死人堆。
她用右手攀爬,終於找到了一塊兒乾淨的大石頭,她氣喘籲籲的靠在上,準備等死。
可是暮色降臨,白日再來。
這樣往複了好幾個晝夜,她沒有死掉。左眼緩緩長了出來,左手也是。她甚至能摸到那些迸發出來的肉芽猶如綠植一樣的緩緩填補上了每一個地方。
然後她活了過來。
她站了起來。
這一刻,她在山丘上凝望整個世界。
原來死後,她這樣的人既不會去往天堂,亦不會抵達地獄。
真要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的話。
這裡應該稱之為——
煉獄。
*
現在。
魏哲與席開朗扶著半昏迷中的沈星降,開始向哨所後方撤退。
蛾蜂正在瘋狂的撞擊著電網前的土牆,即將撞破。
而顧虞出現在了異種潮不遠的地方。
在遠處觀察這數萬隻被饑餓驅趕的異生種,會覺得它們移動的緩慢。可是走進了你才會發現,它們的速度緩慢是因為數量太過龐大了,其實它們正在以高速向著人類的所在的地方前進。
那種本能的,從空氣中、從味道中、從溫度中尋找可供食用的本能讓它們嘶吼著,互相擁擠著、踩踏著往前移動。
任何摔倒在地的異種都會被碾成肉泥,有些被誘惑的就會蹲下來吃這些死掉的……可是又轉眼被後麵的吞噬。
異種潮就在這種混亂無序又出奇一致的行動中快速衝擊著任何阻攔它們的障礙物。所到之處,寸草不留,生靈滅絕。
然而這次它們要失望了。
顧虞摘下了始終帶著的左手手套。
她的左手在昏暗的光芒照射下,也出現了如同左眼一般詭異絢爛的色澤,無端讓人覺得危險和迷幻。
她輕輕蹲下,以左手觸摸地麵。
一種來自地底的嗡鳴聲就傳達了上來。
地麵顫抖。
飛沙走石。
延綿數公裡的長度上,地標開始緩緩隆起。那種震耳欲聾的低頻嗡鳴聲越來越密集,讓人的耳膜難以忍耐。
接著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有些東西、看起來是黑色的沙粒、掙脫了地表的束縛,開始在高處聚攏。
魏哲回頭看過去……腳步慢了下來。
“不可能。”他震驚的說,“這絕不可能。一個來自……A3食品安全局的外派員……”
一個來自A3基地食品安全局的外派員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
那些是來自地麵沙粒中的金屬元素。
也許大部分是鐵!
鐵元素形成了一道隱約的黑線,黑線浮上半空,開始迅速向下蔓延,逐漸的形成了一道自地麵而起的防線,一條實質化的鐵絲出現了,接著鐵絲開始變粗、牢固,變得更堅硬,成了鋼。
鋼絲變得更粗,成為了鋼板,它們向地麵延伸。牢牢紮入地麵。
就像是造物主。
就像是魔術師。
在異種潮抵達顧虞麵前的時候,一道蔓延了數公裡的鋼筋做成的數米高的柵欄巍然屹立,它的根部與大地之內的金屬相勾連。
無數的異種衝擊了上來。
撞擊上去。
它紋絲不動。
異種潮被阻攔,擠壓,痛苦的嘶吼,伸出了無數雙手,從柵欄的縫隙裡朝著顧虞伸過去。
青灰色的那些手臂,就像是在煉獄中掙紮的靈魂,不甘痛苦著。
*
“她、她這是什麼能力啊?怎麼這麼強?!”席開朗與魏哲一樣震驚。
魏哲緩緩深呼吸:“使用覺醒異能,從時空維度、借用元素創造不同形態下的物質攻擊。顧虞的能力至少在‘幻想’序列的頂端。”
“太厲害了。這就是‘幻想’序列嗎?”席開朗看著那個孤零零的背影。
遠處的顧虞在異種潮的襯托下顯得無比弱小。
可是她的力量近乎神跡。
幻想序列。
用想象力展開攻擊的序列。
席開朗在這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我也想成為幻想序列。”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為幻想序列的。”魏哲說,“每跨越一個序列,都離神跡更進一步,也夠與世界的真想更進一步。每一次跨越都是一次混亂和危險的挑戰。許多人往往經不起內心深處暗的誘惑,最終都墜落成了異種。”
魏哲皺眉:“可是這麼數量巨大的異種潮,就算是顧虞……就算是幻想序列,也不一定能完全阻擋。”
就像是為了應證他說的話。
那鋼鐵做成的柵欄發出了一種微妙的響聲,在異種的推搡下開始微微晃動。
顧虞雙手向前,閉上雙眼,在黑暗中希望調動更多的能量,加固柵欄。
可是數萬的異種帶來的衝擊遠超想象。
更多的異種潮用來,推擠鋼筋,柵欄搖擺的幅度更大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電網在此刻終於被衝破了。
蛾蜂發出刺耳的叫聲,從崩潰的土牆中鑽了出來,衝著他們,衝著據點飛去。
就在此時,電網中蔓延出無數的電線,將那些蛾蜂一把攢住,顧虞一隻手抵擋異種潮,一隻手虛空抓著,死死捏住了什麼。
顧虞的額頭出了汗。
她的兩隻手臂微微顫抖。
“席開朗,快撤!”魏哲大喊,“馬上向據點撤。顧虞支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