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然…見到出來玩耍的六弟…”說什麼偶然, 其實他那段時間有意無意地靠近永和宮,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就是想離那個據說是自己親額娘的人近一點、更近一點,可每次遠遠看見了人影, 他又慌亂的躲開了, 直到又一次碰上獨自溜了的胤祚。
“後來六弟常常來找我…我便帶著他甩開宮人去玩, 那段時間…我很開心。”胤禛說的斷斷續續地, 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後來我去了阿哥所,不能常去後宮,六弟便會偷偷來阿哥所找我。有一次, 他回去的時候,不知怎麼的, 跑到了當時關押…犯錯宮人的地方,被嚇到了,當時高燒一天才退,落下驚懼的毛病, 從那兒後就大小病不斷,後來…一病未起…”
他趕去的時候, 德妃像是發了瘋一樣地咒罵他, 隔了這麼多年,胤禛都還記得德妃當時擇人而噬的狠厲目光。當時若不是佟額娘攔著,他懷疑德妃可能會當場掐死他去陪六弟。
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畢竟除了德妃, 沒人認為胤祚的死和胤禛有什麼關係,而胤禛也沒受到傷害,康熙體諒德妃剛失去孩子, 隻當她是痛急攻心才口不擇言,那段時間反而更寵愛她,隔年德妃就生下了十二格格。
除了佟佳氏後來安慰了兩句,沒有關注才七歲的胤禛在這件事裡留下什麼樣的心理陰影。他曾經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一閉眼要麼是六弟天真依賴的笑臉、要麼是德妃目眥欲裂的恨意,他也是從那時候起養成一副沉默冰冷的樣子,他不敢笑,他怕彆人說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還能笑出來;他也不再吃葷腥,因為胤祚最愛吃肉。
這些他都沒有說出來,但齊布琛哪能想不到他遭受了些什麼、心裡又有多難受。前這樣的新聞報道的也不少,那些孩子後來大多抑鬱、叛逆、自殘,都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能好好長成的少之又少。
她不敢想象,胤禛當年無辜承受了那樣的指責,又是怎樣努力才長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齊布琛心疼極了,她支起身體,抱住胤禛的腦袋埋進自己懷裡,憐惜的撫摸:“胤禛,你聽著,六弟的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被嚇到那次是意外,小孩子生病更是常事。宮裡夭折了多少孩子?如果按照這樣的說法,那誰沒有罪過?便是皇阿瑪,在這件事上就無辜嗎?如果他沒有將犯罪宮人關押在那裡,六弟便是走到那兒了又怎麼會嚇到?對不對?”
“人在悲痛至極的時候,是下意識的想要找宣泄出口的,你當年隻是不幸,成了額娘選擇的那個出口。而這麼多年額娘還沒放下這件事,不過是因為她後悔、愧疚,如果當初她不那麼執拗,對於六弟去找你這件事不那麼抵觸,讓六弟能夠光明正大的去找你,是不是六弟也不會出事?”
“但人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心高氣傲也罷、固執己見也罷、沒有勇氣也罷,人們習慣於放大他人的失誤,來掩蓋自己的錯誤,好讓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一些。”
“所以,胤禛,你沒必要將所有的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你沒有錯,若是和兄弟關係處的好都是罪過的話,那這天底下誰沒有罪?”
齊布琛捧著胤禛的臉,認真的和他對視:“這麼多年,六弟說不定早投胎逍遙去了,你也該放下那些東西,向前看,不要用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那樣,隻會讓關心你的人覺得心痛。”
胤禛微仰著頭,看著神色真誠而又關切的福晉,心中一股暖流撫過,某處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地方,也開始冰消雪融。
“嗯。”他的嗓音微顫,喉結動了動,心中百轉千思,最終卻隻吐出一句,“阿靈阿就沒有罪。”
“啊?”齊布琛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胤禛是在回答她之前那句“天下誰沒有罪”的話。
見他還能開玩笑,齊布琛揪著的心放下一些,也不願意將氣氛搞得沉重,俏皮的一笑:“阿靈阿怎麼得罪你了,你這麼黑他。再說,人家又不隻有法喀一個兄弟,也沒聽說他和彆的兄弟有矛盾啊。”
“他那些兄弟都煩死他了。”胤禛嘟囔道,然後又將人摟住,悶悶不樂道,“往後,你還要進宮請安……”
這是個問題,看德妃今日的態度,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整她呢。齊布琛煩惱,卻又不想胤禛夾在中間為難,故作輕鬆道:“沒事,最多叫我跪一跪,我帶著護膝,也會偷懶,不要緊的。”
胤禛聞言卻沒有放下擔心,便是跪一跪,他也不想讓福晉受,本來身子骨就瘦弱,若跪出病來可怎麼好。
但今日到底情緒波動大了,這會兒得了福晉的撫慰,輕鬆之下他就覺得疲累,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齊布琛看著他的睡顏,伸手輕輕撫平他無意間蹙起的眉頭,心中歎息,這上,果然大部分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如何做父母。
便是康熙這樣的帝王也不例外。
在他們兩人休息的時候,德妃今日鬨得那一出,宮裡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沒長進。”宜妃嗤笑,“本宮有時候都懷疑她那腦子是怎麼長得,被人養過的兒子就不是自己的兒子了?玉牒上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偏她矯情。”
宜妃身邊伺候的嬤嬤笑道:“主子您這份通透不是誰都能有的,也不是誰有咱們五阿哥的福分,有您這麼一個一心隻為孩子打算的好額娘。”
當年宜妃把兒子送給太後養的操作可是神來之筆,技驚四座。
說道這個,宜妃卻歎起氣來:“還是有缺憾的,胤祺在後院的事情上,太糊塗了些。”
她對五福晉這個兒媳還是滿意的,也希望她能誕下嫡子,這樣胤祺的後院才能安穩,誰知道這孩子是個沒用的,竟連自己都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