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挺年輕的小朋友,竹筒倒豆子,霹靂吧啦的,馮斂臣當成玩笑,一笑置之。
隻是頭一次得知有員工這樣想譚仕章
,感覺又有點新鮮。
林詩茹用小指理理額前劉海,還在琢磨寶石:“你說像我們這麼摳摳搜搜的,多拋光個麵都心疼地拿秤量量,舍得做精切割的人簡直就是另一個極端,他們可是真舍得。你們看過那兩個外國佬開的工作室的視頻沒?任憑你大塊小塊的原石,他們都要做完美切割,追求視覺效果,那個料子費的,有時候我都想衝進去說,要不收手吧,你們真的就這麼完美主義?”
眾人嘰嘰咕咕一陣笑。
那個小設計師又接話:“嗨,林姐你彆說,我記得薛青平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林詩茹也知道他:“這倒是,隻不過他是大師級,咖位高嘛,有地位想怎麼精切就怎麼精切,他要是能在鑽石上雕花,我相信都有有錢人願意把蘇富比拍下來的粉鑽拿去給他刻。”
小設計師歎氣:“說起這個我還挺喜歡他的,不過可惜薛青平這幾年都沒露過麵,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乾什麼去了,真的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啊。”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倒是提醒了馮斂臣,回到辦公室他打開網頁,搜“薛青平”三個字。
頁麵上跳出薛青平的簡曆,下麵是一些提到他的新聞報道。
再有名的珠寶設計師,都不會有有明星那樣的曝光度和討論度,所以不如上次搜姚堯那麼熱鬨,能看到的都是三四年前的消息了。
這幾年間,薛青平沒有什麼作品,自然也就不被媒體聚焦,幾乎銷聲匿跡。
但顯然還是有人惦記他,至於譚仕章既然提起他來,肯定不是廣撒網,應該是真心的。
馮斂臣往後一靠,支著太陽穴,心裡盤算這件事的可能性。
其實這些新聞隻是輔助回憶,他是見過薛青平本人的。
好幾年前譚氏集團和對方參加過同一個雙城聯合展會,有過幾麵之緣,會場上說過些場麵話——主要是他們單方麵的,薛青平本人幾乎不會圓滑。當時馮斂臣才剛當上總助不久,也還年輕,試圖和這位大師換名片的時候,他恭恭敬敬迎上去,隻被對方輕飄飄瞥了一眼。
至今還記得薛青平傲氣,昂著腦袋便走開了,仿佛在看無關宵小,他的名片沒發出去,對方的也沒要回來。眾目睽睽之下,被那麼多認識和不認識的人看著,場景幾乎尷尬得凝固。
還是譚儒開了兩句玩笑,說他們譚氏是做生意的,銅臭味太濃,人家這是魏晉賢士的做派,實在不好意思,唐突了,唐突了,才幫馮斂臣找補回來,在笑聲裡找了個台階下。
但薛青平確實有傲氣的資本。藝術世家出身,外祖父和母親是做純藝術的,一個國畫大師,一個油畫大師,父親是玻璃和雕塑藝術家,有這樣的背景熏陶和人脈資源,他自己則十幾歲就師從玉雕大師向昌明,先是學習玉雕,此後在珠寶設計方麵逐漸展現出驚人天賦。
那場雙城展舉辦的時候薛青平剛過而立之年,正是人生中的黃金時期。
林詩茹說隻要他雕得動,有錢人會捧著珍貴的石頭請他雕,不單是開玩笑的一
句話。
他的技藝超越了大部分普通人對珠寶設計範疇的認知,發揮了自己早年學習玉雕和雕刻的優勢,擅長把浮雕、陰雕和各種雕刻技法與寶石切割技術融為一體,以石頭本身為載體。
當時展出的他的作品,是在水晶裡雕刻的一座城池,那不光是普通的微型內雕,而是經過精密計算,使得外部光線穿入晶體的時候,經過不同剖麵的折射,會將這座城池多次曝光。
虛幻交疊,無比瑰麗,光影的造化使它變成讓人難窺真貌的一座海市蜃樓。
說實話,親眼見過他的展品以後,當眾被拂了麵子的馮斂臣都沒法說自己真的憎惡他。
天才畢竟都是有點脾氣的,何況薛青平是持才傲物,不是針對他一個,這樣一想很容易倒釋然了,甚至薛青平對很多前輩都屢放狂言——也可能有時候他不是真的狂,隻是不通人情世故,以至於那張嘴巴很容易得罪人,讓人又恨又愛。
當然,如果隻是這樣,以薛青平過硬的背景,不會影響他在專業領域的成就和造詣。
然而大概天妒英才,就在那場展會後的半年,薛青平遭遇一場嚴重的車禍,據說他的父母妻兒都在車上,雙親和妻子當場殞命,他自己也受了嚴重的傷,包括一雙手。
網上能找到關於薛青平的最後報道,就是關於那場慘烈的車禍,當時有一陣子,藝術界和珠寶圈都為之震動。但是珠寶設計師到底不太受大眾關注,之後就沒再有什麼後續追蹤了。
對於薛青平的現狀,更是一片空白,媒體後來沒有報道他的傷勢如何。
但誰都知道,手是設計師的第二條生命,自那之後,薛青平就沒再有成熟的作品麵世,連本人都深居簡出,似乎已經無言地解釋了什麼。
這是個令人扼腕的故事,馮斂臣摸著手機,即便作為外人,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惋惜。
其實他當時隻注意作品,沒注意過薛青平有怎樣一雙手,但不知為何,他想到譚仕章。
腦海裡譚仕章那雙大而有力、指節分明、布滿細小疤痕且略顯粗糲的手,和薛青平的模糊印象重合在一起,馮斂臣盯著窗戶,理了一會兒思緒,關上顯示器去食堂吃飯。
*
下午突然收到黃芮的消息,提醒他樓下星之鑰的產品部不知為什麼吵起架來。
馮斂臣趕到樓下,隻見一片嘈雜場麵,他走過去喝止,問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鴉雀無聲,露出中間的兩個當事人,原來是產品部有個新招的員工和HR起了爭執,覺得自己績效被無理克扣,跑到人事部要說法,說話又不客氣,就這麼大吵大嚷起來。
馮斂臣出麵,自然誰都不敢鬨了,那個剛剛還叫囂大聲的新員工也偃旗息鼓。
之後莫明來馮斂臣辦公室解釋情況,連聲道歉,說自己沒有做好管理工作。
鬨事的新員工已經被莫明批評教育,年底評優扣分,因此馮斂臣說無妨。
類似的事說少見也不少見,公司招進來的人總歸形形色色,
什麼性格都有,甚至包括一些奇行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管理工作無非就是這樣,大到業務問題小到員工矛盾,都得設法解決。
“那馮總,我就先出去了。”莫明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你先等等,我問你個問題。”馮斂臣叫住他,“你覺得我會管不住人嗎?”
“不會有人這麼說吧?”莫明忙道,“不可能,我們都知道您挺有原則的。彆看小慶他們幾個吃茶點的時候敢跟您打打趣,沒大沒小的,私底下您說什麼他們都知道不能打折的。”
馮斂臣笑了笑,擺手讓他出去。
回想以前他單純擔任總助的時候,大概在員工心裡的形象比現在要冷淡很多,因為那時候隻負責跟在譚儒身邊,當好大老板的左右手,而且職位卡在中間,不得不冷臉鎮住場子。
現在職位升上來,反而變得懷柔多了,自己當領導,就要學會放低姿態,收攏民心。
否則落在彆人嘴裡,多半會變成他得意忘形,架子擺上天。說到底,都是披著一層皮。
這樣不知不覺忙到周五,快下班時,馮斂臣收到譚仕章一條消息。
沒打開時以為是工作任務,打開發現是貓的視頻,寄放在譚仕章母親家的布偶現在生活滋潤,長毛被阿姨搭理得乾乾淨淨,窩在窩裡喵喵地叫,一聲一聲軟綿綿的。
小東西屬實可愛,馮斂臣都沒忍住,拖進度重複看了幾遍。
譚仕章說是譚恩雅在家族群裡分享的,馮斂臣回了句謝謝。
過半分鐘,譚仕章電話打了過來:“晚上有沒有安排?”
馮斂臣關上辦公室的門:“沒有。”
譚仕章約他的時間,為的是什麼不需多說,他們有陣子沒私下見麵了。
待會兒下班時間一到,周末就算開始了,打算出去玩的直接一身行頭帶到公司,馮斂臣已經看到有人蠢蠢欲動,隻等去洗手間一換就跑路,他和譚仕章大概絕沒可能有這種激情。
甚至加了會兒班,等公司人走差不多了,兩人才在地庫見麵。
譚仕章開車,他征求意見,問要不要去哪先吃個飯。
平時為了應酬,城裡各種山珍海味的地方都了若指掌,隻是到了不工作的時候,反而哪家都不想去。手機上刷刷附近的餐廳,也沒什麼特彆的,還容易撞見公司員工。
馮斂臣問:“你家裡有沒有鍋碗瓢盆?”
譚仕章說:“有。隻是回家煮,顯得不太浪漫吧。”
馮斂臣直視前方,唇角勾了一下,譚仕章一手搭在檔把上,馮斂臣握了一下他的手。
到公寓之前,他們倒是在附近超市一起去買了點菜。
這次進門的時候,馮斂臣不動聲色觀察了譚仕章家裡的布局陳設。公寓內部的裝潢仿佛也貼滿金箔,到處寫著昂貴,其實不太有居家感,更像設計師彰顯風格的樣板作品。
廚房裡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確實一應俱全,甚至有個看起來足夠烤乳豬的巨大烤箱。
馮斂臣懷疑譚仕章可能
在這裡住半輩子都不會用到它,他負責掌勺⒌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燒了家常的幾個菜。
端上桌後兩人一人坐一邊,食不言寢不語地吃飯。
直到放了筷子譚仕章才笑一下。
馮斂臣抬頭看他:“怎麼?”
譚仕章說:“隻是突然想,一般人周末約會,設想的流程該是什麼樣,花前月下,訂一頓燭光晚餐總要有的吧,小提琴演奏,玫瑰花也總要有一捧,然後去酒店套房,馮總你住過西斯廷沒?那邊有個情侶房型,浴缸裝在客廳中央的,對著五十樓的落地窗。”
他目光深沉,靠住椅背,翹著二郎腿看馮斂臣,飯吃完了,目光還在拿他佐餐。
馮斂臣怔了怔便也笑了:“西斯廷住過,沒見過這種房型,下次有機會留意一下。”
說完便突然反應過來,譚仕章又笑了一聲:“下次有機會。”
馮斂臣耳根有點發燙,同樣把筷子放下。
譚仕章說:“過來。”
他招了招手,馮斂臣繞過去便被拽住,譚仕章按著他,坐在自己懷裡。
馮斂臣抱住他的脖子,譚仕章尋找他的喉結,細碎親吻,喘息漸重,馮斂臣哆嗦著,略一低頭,嘴唇貼上嘴唇,一隻手箍緊了懷裡的腰身。
譚仕章用牙齒咬開他襯衫的第一顆扣子。
……
浴室水聲嘩啦,像催眠的白噪音,馮斂臣把頭發擦得半乾,聽不一會兒就淺淺睡過去。
剛剛是他先洗的澡,說不習慣一起,譚仕章便把浴室讓給他,然後自己才去。
睡又沒能睡死,不一會兒被晃醒了,馮斂臣打了個哈欠,抬手摸到腦袋下墊著的毛巾,發現枕頭已經洇濕一半。來不及反應,已經被譚仕章拉起來,用毛巾擦貓似的擦他的頭發。
“怎麼這樣就睡了?”
“不小心合眼了。”馮斂臣說,“不好意思,你的枕頭。”
“枕頭沒事。”譚仕章說,“外麵還有,我去找一個,你拿著自己擦。”
譚仕章去了趟客廳,回來時馮斂臣卻沒等來枕頭,倒是小腿被拽過去,腳踝被緊緊箍住。
譚仕章再鬆手的時候,聽見叮鈴一聲作響,馮斂臣低頭,細細一隻帶鈴鐺的銀圈。
譚仕章很遺憾:“剛剛忘了拿進來。”
馮斂臣懶洋洋笑了:“仕章總,你這麼年輕,不至於就老年癡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