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暮越想越覺得奇怪,腳下的步子已經不自覺跟了上去。
西窪凹這一帶是由幾批老樓圍建而成,基本都是原先的乾部宿舍家屬大院,由於年代久遠內部四通八達,沒有正規小區大門,住的也都是些老年人,裡麵健身器材路邊賣菜的小販隨處可見。
薑暮跟著那個男人穿過一條熱鬨的街道,傍晚來來回回的人很多,男人停下腳步問路邊上擺攤的大媽西紅柿多少錢一斤?
薑暮便站在一家理發店的門口裝作看價目表,男人買了一袋子西紅柿繼續往裡走去,薑暮也趕緊跟了上去。
穿過那條街,男人拐進了一個大院內,人越來越少,薑暮不敢跟得太緊,便拿出手機低著頭假裝玩手機,視線往前瞄著,走入大院內,幾個老太坐在小馬紮上聊著天,院中一群孩子騎車亮燈的滑板車來回追趕,然而那個男人卻不知所蹤。
薑暮幾步跑到大院中央,周圍幾棟樓,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進了哪棟老樓,就在薑暮轉身之際,忽然看見大院東邊有一袋西紅柿一閃而過往後樓走去,院東角有棵大桐樹擋住了一半的視線,薑暮隻有幾步跟了上去,可繞過桐樹男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了,她跑到幾棟樓的後麵發現是一塊空的水泥地,停了不少電瓶車和自行車,壓根就沒有人影。
就在她準備回去的時候,驀地轉身,跟了一路的男人從桐樹另一邊的車棚下麵走了出來直直地盯著她。
薑暮心頭大駭,表情當場僵住了,男人拎著水果和西紅柿一步步朝她逼近,無聲地打量著她,隨後停在她麵前開了口:“小姑娘,你找我啊?”
薑暮有些發虛地說:“沒,沒有。”
男人眯起了眼睛:“不找我你一直跟著我乾嗎?”
薑暮餘光掃見那些還在嘮嗑的老太太,直起胸膛恢複淡定地回道:“找不到同學家了。”
男人目光深沉地瞧了她幾眼,正好這時候大院那頭有人喊道:“薑南山。”
薑暮側頭一看是海大爺,立馬對他揮了揮手,鷹鉤鼻男人便拎著東西走了。
男人走後,薑暮趕緊繞過桐樹再次回到大院,海大爺拿著個茶杯背在身後笑眯眯地說:“怎麼跑這來了?”
薑暮訕笑道:“找人,找人。”
說著兩人便往大院外走去,沒料海大爺突然問道:“你認識盧萬兒子啊?”
“誰?”
“你剛才不是還和他說話的嗎?”
薑暮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不算認識,對了,那人是乾嗎的?”
海大爺說道:“小盧啊?在海關上班。”
薑暮擰了擰眉:“海關?做什麼?”
“好像是海關下麵的緝私局吧,平時挺忙的,他父母家就住我後麵那棟樓。”
這是薑暮第一次聽說“緝私局”這個單位,告彆海大爺後她立馬拿出手機搜索了這三個字,網頁跳出介紹來,緝私局是海關的重要組成部分,領導單位是公關部和海關總署,職責是嚴厲打擊走私違法活動。
薑暮的腦袋“嗡”地炸了,緝私局的人來過飛馳修車,靳朝讓那人少來他那,年後靳朝開始走私大量配件,所有的一切被一根無形的線東拚西湊串聯在薑暮的腦中勾勒出讓她無比恐慌的猜測。
“你既然大學的課程都能自學了,為什麼不去拿個文憑呢?”
-“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要做的事,你現階段的任務是高考,對我來說,總有更要緊的事。”
“很多錢嗎?民事賠償?”
-“不是錢的問題。”
薑暮突然感覺每個毛細孔都被一股冰涼的液體侵蝕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個令她震驚的真相隔著一層紗呼之欲出。
她的確為靳朝輟學感到可惜,也的確覺得他終日乾著體力活,窩在巴掌大的車行是埋沒了他,可她從沒有因為這些對他感到失望,哪怕在得知他非法飆車後,她也始終認為他玩兩場便會收手,真正失望的是這十天來得知他在冒險乾著這些違法的行當,這是薑暮無法接受的底線,甚至上次一彆,她覺得現實終究把他們逼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會離她越來越遠,那種無力的絕望讓薑暮時常像溺水的人,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可這一刻,當所有真相以一種完完全全無法預料的姿態呈現在薑暮眼前時,她隻感覺體內醞釀出一團熾熱的光束,害怕、恐懼,卻也在瞬間照亮了她的前路。
她幾乎是小跑回了車行,然而靳朝卻並不在,鐵公雞他們要下班了,小陽對她說:“你彆等了,師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靳朝的確回來得不算早,夜已深,他拉開了卷簾門,休息室亮著微弱的燈,薑暮就這樣坐在桌前安靜地等著他,在他踏進維修間的時候,她抬起了頭,眼裡是炯亮明晰的光。